第四十四章(第2/3页)

的确麻烦……谈风月忖了忖,“——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正嘀咕着,宫不妄身形一晃,倏而出现在了他们身侧,冷声道:“你们在鬼鬼祟祟地聊些什么?”

偷懒被抓了个正着,秦念久略感心虚地没出声,谈风月却十分诚实地开门见山道:“聊你。”

“……哦?”宫不妄一挑眉,“聊我什么?”

“聊城主的忘症。”谈风月不紧不慢道,“既然要想办法帮城主寻回些记忆,势必得先获得城主的首肯——可若是城主连这都忘却了……就有些难办了。”

……确实。宫不妄微微蹙起了眉,听他道:“不过,这也有解。”

这人真是莫名惹人生厌,连说句话都要卖关子……宫不妄眉头未展,眼神微冷地看着他,“怎么解?”

“好说。最简单也最笨的法子,”谈风月缓缓打起了扇子,“写下来不就行了?”

亦步亦趋地跟着宫不妄一路走回了不妄阁。实在不难看出她偏爱红色,红妆红唇,身上件件红衣不重样也就不说了,就连所住的这不妄阁亦是处处缀红,纱幔、瓶花、屏风……放目望去皆是红色主调,一脚踏入阁中,仿佛像是于大喜之日踏入了新房。

阁顶至高处建成了凉亭的样式,数根大红廊柱支着琉璃飞檐,四围透风,栏上满种红花,正中搁有一张红木方桌。秦念久与谈风月置身于这一片通红之中,无言地并肩坐在桌旁,一会儿自高处望望风景,一会儿四处打量阁内的各样摆设。宫不妄则坐在他们对面,正埋头奋笔。

不多时,她面色称不上和善地搁了笔,将纸上墨迹拂干了,递予两人看,“……这样?”

低头看去,纸上字迹如她人一般,笔锋凌厉,傲气十足,大致记述下了她发现自己记忆有损,或有忘症一事,又简写了几句由谈秦二人提出的解法……虽然内容简略得属实敷衍了些,却也足够了。

秦念久“嗯、嗯”几声,将这张犹如赦令的纸页小心地放至一旁晾着,又想了想,另拿过了一套纸笔来,提议道:“既然是要帮宫姑娘寻些线索,自然是要问答的。宫姑娘常不记话,万一说到哪儿突然忘了,对话就断了……不如都记下来,姑娘自己看着也清楚?”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可这架势怎么……宫不妄秀眉一蹙,倾身前去夺了他手中的笔,不悦道:“你当是在审犯人?我自己记!”

……是他欠考虑了。秦念久无不尴尬地把纸也推给了她,“你记,你记。”

光是发现自己身上出了问题就已足够令人烦躁,还要像被提审一般听问……宫不妄冷哼一声,强忍不耐地悬提起了笔,“问吧。”

……话又说回来了,问些什么好呢。车马问不得,十二岁后做什么去了问不得,所等之人是谁也问不得……一问一答的方式确实过于像在审讯犯人了,秦念久怕惹她反感,用上了较为随意的语气,仿佛只是在与她闲谈,“宫姑娘除了青远,可还有去过什么地方?”

“……问这个做什么。”宫不妄皱着眉将他的问题记下,边写边答,“东至武安、西至悯水、南至远沙、北至伯岭……”她一连报出了数个地名,直至把自己给写烦了,将笔啪地一搁,“山河万里,御剑而行至远不过两日的路程,能有哪儿没去过?”

御剑?一直在旁分心看风景的谈风月转回了头来,秦念久亦讶然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是去游历?”

这话问得十足可笑,宫不妄看他一眼,冷嘲道:“我怎会有那个闲心,当然是去……”

……当然是去做什么?

眼见她又要陷入空茫,秦念久忙伸出手去轻拽了她一把,“别想了别想了,说些别的吧。比如……”生怕一个弄不好又惹得她惹犯病,他十分为难地择了个较为安全的话题,”呃,姑娘小时候的事儿?”

“……嗯。”

头隐隐作痛,宫不妄神情恹恹,也不想再开口了,只以手抵额,自顾地提笔将些琐事记在纸上。

……

——昔时青远,城市虽小,却足够繁华,逢年过节更是热闹。爹爹会将她架在颈上,与娘亲一同去逛会赏灯。灯光繁彩,人影幢幢。

——爹爹是城主,她是家中独女,备受疼爱,所吃所穿所用,样样皆是上品,富贵无忧。

——就连云游至此的道者见了她,亦夸她灵台澄明,根骨奇佳。

……然后呢?

她笔尖一顿,在纸上洇开一朵不规则的墨花。

孩童时的往事桩桩件件重现眼前,历历在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为何她从没有留心去想过?青远的城人哪里去了,为何聚起了亡魂,她原不是青远的城主么,怎么就成了鬼城之主?!

脑仁阵阵裂痛,似要炸开一般,激得她将笔重重一摔,迁怒似地瞪着秦念久,“记下这些来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