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5页)

“我知道。”丹枫深深地颦着眉,眼光幽幽然地闪着抹奇异的光。“《曼侬·雷斯戈》。十九世纪的作品,作者是普莱沃。曼侬是个风流浪漫的女子,她美丽热情,充满浪漫情调,为金钱她可以不忠于爱情。但是,有个青年人,一个骑士,却为她毁掉家庭,毁掉名誉,毁掉一切去追随她。那是曾经轰动一时的、浪漫派的作品!”

“你对西洋文学比我还清楚,我只模糊记得有这么本书名,所以记住了那个舞女的名字。”亚萍说,“我想,江淮大概就是那个骑士,反正他迷上了曼侬,有人说,他成天流连于舞厅中,只为了追随曼侬。”

“我姐姐就为曼侬而自杀了?”丹枫问。

亚萍默然不语,她望着咖啡杯,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丹枫敏感地追问。

“你有没有收到碧槐的死亡证明书?”亚萍忽然问,“那上面应该有医生的签名,死亡原因也该写得很清楚!”

“江淮把它寄给了我母亲,”丹枫回忆着,“我看过那张纸,写的是‘心脏衰竭’,或类似的名称。”

“是的,我们的医生都很有人情味,这样写不至于伤家属的心,何况,我猜想,江淮一定求过医生帮忙隐瞒这件事。”

“那个曼侬呢?”丹枫追问,“她还在台湾吗?还在舞厅里吗?”

“不。听说她嫁到新加坡去了。有个大富翁把她收作第五房姨太太。这是报应,江淮终于左右落空!丹枫,”她盯着她。“碧槐是对的,逃开她!逃开江淮!回英国去吧!在英国,你不难找到比江淮好一百倍的男人!你千万别糊涂,那江淮,对女孩子是很有一套的。听说,那曼侬对江淮也很倾心过呢!”

“当江淮在追曼侬的时候,我姐姐做什么去了?”丹枫紧追着问,“她为什么不把江淮看得死死的?”

“如果爱情需要用‘看守’的方式,那也没什么意思了。”亚萍感慨地说,“别怪碧槐,我想,她已经尽了她的能力,她甚至于……”她忽然住了口,惊觉地张大了眼睛。

“甚至于什么?”丹枫追问,锐利地看着亚萍。“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事?”

“没有没有!”亚萍慌慌张张地说,抓起自己的皮包,想起身离去。“我该走了,天不早了。”

“坐下!”丹枫用手按住了她。“你不说清楚,你休想走!亚萍姐,你知道我的固执,你还有瞒着我的事,你非告诉我不可!这对我太重要,你懂吗?这关系我的去留,你懂吗?这关系我的一生,你懂吗?这关系好几个人的命运,你懂吗?”

亚萍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终于了解了她那种焦灼、急迫、和无奈,也终于了解了事情的重要性。

“丹枫,”她沉吟地、困难地、艰涩地说,“我把这最后一件事也告诉你,或者,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我希望告诉你不是个错误,这件事我从没告诉过别人。”

“你说吧!快说吧!”

“在碧槐死前两个月,我接到她一个电话,那时,我们的交情只在于偶尔通个电话。我想,那晚她有点反常,她可能刚和江淮吵过架,也可能喝醉了酒,因为她的声音里有哭音,话也说得很不清楚。她在电话里问我……问我当母亲的滋味如何?那时我刚生了老大,还请同学们喝过满月酒,你姐姐并没有来参加宴会。我告诉她,一个女人当了母亲,才是个完整的女人了。于是,她哭了,她在电话里哭得很伤心,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我也要做妈妈了,但我必须拿掉这个孩子,因为他的父亲不要他!’我吓了一跳,还想劝她,她就把电话挂断了。”

丹枫凝视着亚萍,这篇话使她那么震动,震动得张大了嘴,震动得无话可说了。好半晌,亚萍拍了拍她的手。

“当一个女人决心要为个男人生孩子的时候,她已经是什么都不顾了。而一个男人,假若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他也就连人性都没有了。”

丹枫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气。

“那么,姐姐有没有拿掉那个孩子?”

“这就是我刚刚问你死亡证明书上怎么写的原因。”亚萍坦白地望着她,“因为,也有传言说,你姐姐并非死于自杀,而是死于堕胎!”

丹枫呻吟了一声,仆下头去,把面颊整个埋进了手心里。亚萍看了她好一会儿,慢慢地站起身子,拿起自己的皮包,走到丹枫的身边,用手轻抚着她的肩膀,柔声地说:

“走吧!丹枫!那男人是邪恶的,是个魔鬼!如果你真梦到碧槐,一定是碧槐死不瞑目,她要警告你这一切!听碧槐的,走吧!回英国去!回伦敦去!你走的时候通知我,我会到机场去送你!”

丹枫坐着不动,也没抬起头来,于是,亚萍给了她紧紧的一握,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