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3页)
这样关于圣上的言谈议论,杨徽音从前也是听过的,从前她听到“圣上”与听到“狼来”有的一比,对父亲嫡母的敬畏也叫她深深信服,然而今日却难得反驳。
“母亲怎么知道圣人严苛?”杨徽音平时不会反驳别人的话,更不能质疑父母,她对所掌握的言词的认识还不够分明,想了一会儿才小声道:“难道圣人比耶耶还要威严吗?”
在她原本的认知里,天子远比阿翁和耶耶可怕,但是真等她自己面了圣,反倒不这般以为。
自从杨徽音的小娘因为生她色衰,连带女儿也失宠,见识不比旁人,杨谢氏见她这样轻易就接受了那位是皇帝,只觉她可能是单纯不晓得何为君王,还真有一些被她问住。
若不是随国公污蔑太后,圣上未必会待她们如此苛责。
质疑天子血脉是何等重罪,便是杀头夷族也不为过,圣上瞧在太上皇的面子上不过是换了一种更体面的说辞夺官,已经算得上是极为仁慈了。
随国公府的前途风雨飘摇,万一哪一日太上皇山陵崩……杨谢氏每每思及此处都是满目愁云,倒也失去和一个小姑娘争辩的心思,慢慢恢复了平日那淡漠的神色,坐直身体。
“不可私议圣人,”她怕杨徽音的记忆力不好,辞色稍严:“圣上是要人跪的,岂是瑟瑟的父兄可以相提并论?”
杨徽音察觉到那只有力却纤细的手很适时地离开了她,温情逐渐退去,虽有些片刻留恋母亲身上的熏香与温暖,但只是点了点头,闷声道:“瑟瑟知道了。”
不同于母亲亲生的儿女,她要获取一点爱怜是很不容易的事情,那些亲手做的女红啊、糕点啊,那都是姐姐们讨好母亲的手段,她还停留在只会吃和绣水鸭子的阶段,夫人这一日待她和颜悦色,她应该知足才对。
她低头去偷瞄那放在一侧的精致食盒,咽了一下口水,方才吃了太多,新上来的奶卷还没来得及尝一尝。
这些好吃的都是长公主送给她的,母亲下车后应该会还给她罢?
杨谢氏虽然也喜欢精致的点心,奈何这孩子一路上眼睛都惦记着那盒子吃食,心思藏都藏不住,直到回府下了马车,却依依不舍地说要孝敬给她和耶耶,忽然觉出有一点可怜,索性叫皖月全拿回她的院子去了。
随国公世子杨文远今日不当值,但杨谢氏进正堂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很意外,他今日居然没有陪着平康里的相好去郊外踏青。
“夫君今日怎么得闲回我这里,早知道就让徽音过来见一见,”她解了外衫递给侍女,笑吟吟相近,却意有所指:“春色正盛,何不去倚红偎翠?”
“她都五六岁了,又不是襁褓婴儿,改日过来请安也是一样。”
杨文远现在哪有心情和自己的女儿亲热,勉强笑了笑,“夫人说哪里的话,今日阿爷知道你与徽音往长公主府上去,叫我过去训斥了一顿。”
随国公的脾气真是越老越倔,他们夫妻两个夹在中间也是难做,杨谢氏头痛,顾不得纠正他对杨徽音年岁认知的偏差,也是一肚子怨气。
“谁做天子不是做,太上皇都不在意,怎的国公爷自己做了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也要叫你我和小叔叔做吗?”
今上乃是中宗皇帝第十子,本该称太上皇一句“三哥”,但是他的生身母亲、也便是那位中宗宠妃被太上皇强占为后,这是宫廷中心照不宣的秘密。
虽说表面上是兄终弟及,但太上皇默许的说法却是太后入宫之前两人便已经两厢有情,生下了今上,就连太上皇膝下唯一名正言顺的朝阳长公主都私下称皇帝为“哥哥”。
只是太后入宫前尚且与别的男子有染,就连中宗皇帝也不止一次怀疑过今上的血脉,然而自从太上皇攻占长安之后屠戮宗室近亲,唯独留下太后与今上性命,之后更是对太后及东宫宠爱非常,正值壮年便力排众议,不顾将来可能会有的皇嗣,定要立今上为嗣,这种说法便得到了有力的佐证,因此倒也无人非议。
然而随国公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又不惧犯上,担心太上皇是受到了妖姬媚惑,时常为太上皇引荐美人,甚至还在太上皇欲传位于今上的时候力谏另择血脉无疑的宗室为嗣。
本来太上皇想为朝阳长公主拟定一门亲事,有考虑过随国公府幼子,后来便再也不提了。
“阿爷还说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与朝阳长公主的亲事本来是杨文远最期盼的一根救命稻草,不觉生气,“同样是上皇近臣,宇文大都督便是审时度势,连带那么个不懂世故的儿子都受圣上恩宠,九郎何等英才,仕途上却不如意。”
世子夫妻两个私下发了一顿牢骚,本以为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孰料才过十日有余,圣上有意上巳设宴,随国公世子的名字赫然在宣召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