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痛苦(第2/5页)

所以,她绝不能……

神灵缓缓坐了起来。

他外表并非清禾所熟悉亲近的,瑰姿玉貌的俊美,而是初见时的模样。

而是身着华服的白骨骷髅。

森寒的威压,与浓稠的恶意自他所端坐的那口棺椁不断向外延伸,投下的暗影仿佛遮天蔽日的狰狞触手,只是稍微注视,神念都会刺痛。

无论谁看到这华美而惊悚的一幕,都得头皮发麻,精神受到极大冲击。

清禾心同样彻底沉了下去。

她出现了恐惧,可她恐惧的并非自身安危,而是神灵自我意识的存亡。

“祓神大人?”她试探地呼唤。

没有回应。

但她看到,以神灵为核心,不断向外——包括她所处位置蔓延的黑色恶意,在听到她这声呼唤后,以极不情愿的扭曲姿态,仿佛孩童歪歪扭扭的笔触,勉强绕开了她。

与她供奉在棺椁前,那三枝山樱。

她的两侧是无尽奔流的黑色恶孽。无论是夜明珠还是玉床,再高规格的法器,面对神灵所承担的恶孽,都在瞬息间消融。

她与花枝,如同暴风雨中的孤岛,风雨飘摇地坚守着。

发现神灵似乎还有一丝清明,能够避开不伤害她,清禾时刻准备玉石俱焚的决然气势,顿时像是被戳了洞的气球泄下来,紧接着泛起的是浓烈的委屈与后怕。

“吓死我了!”她说道。

声音里透着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埋怨与委屈。

然而神灵扔端坐于原处,纹丝不动。

她察觉不对劲,问道:“……祓神大人?”您还好么?

死寂的沉默持续半晌,

白骨神灵终于说话了。

“现在、即刻、离开。”

他用了三个停顿的词语,冷漠而生硬。

“我无法保证我在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稳定,若不想死,就离我远些。”

熟悉的气息在逐渐脱离神灵。

若清禾再大胆狂妄些……她完全可以将这份气息称之为烟火气。

因为她的存在,死气沉沉麻木冰冷的神灵,渐渐的有了“活”的味道,犹如画龙点睛。

可现在,凡人千万年积累的恶孽正试图在他身上剥离这点鲜活,令他重新回归漠然。

以防万一,祓神希望她离开。

她此前已唤醒过祓神两次。

但这次所需承担的风险,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大。

再滞留此处,或许她便要错失最后一丝生还契机了。

可清禾不得不想,若正是她的离开,导致“万一”发生呢?

此刻逃出之路就摆在她面前。

清禾看了一眼。

祓神恶孽在短短瞬息间已然充斥了整片地宫,却始终为她让出了一条出路。

遮天蔽日的黑色之墙犹如活物,不断流动起伏,蠢蠢欲动地想要吞噬她这最后维持祓神善意的锚点,彻底污染神灵。

——这便是贪欲。

哪怕是最后一分光亮,也绝不愿意留给宿主,务必榨干最后一丝骨髓,方才会不情不愿地放弃。

她又转回头,望向自己前方。

她面前的一片地面,供奉着清新淡雅的山樱,再往前不远的地方,端坐着死气沉沉的白骨神灵。

棺椁中的神灵,麻木冰冷的眼眶内空无一物。

他仿佛注视着她。

也只是注视着她。

若她此刻逃脱,神灵绝不会有任何阻挠。

甚至这条逃生之路,本就是祓神赐予自己唯一信徒的,待无事后再回来便好。

无论她此刻怎么选择,神灵都不会怪罪她。

清禾实在太年幼了,甚至没有神灵活过岁月零头的零头。

神灵此前对她,本就带着年长者对年幼者的包容。

十八年。

这实在是寿命已漫长到以万年计数的神灵,难以想象的短暂幼小。

所以她无需承担任何责任,神灵也从未苛责她去做什么。

这些,清禾都清楚。

因此,怎么想根本不必考虑。

在无尽恶孽的虎视眈眈中,少女从软垫上一跃而起。

她毫不犹豫地,奔向她的神灵。

清禾运转全身灵力,只想跑得再快,更快些。

在神灵空荡的目光尽头,少女脚步踏过地上的花枝,接着急促抬起,步伐间花瓣飞溅,触目惊心的红。

恶孽之海见状发出惊怒的哭嚎,化作一个个触手带起凶恶厉风,向清禾抓来。

这小姑娘不仅不跑,还敢往回冲?

疯了么?

这是贪欲恶念结合体的秽物,无法理解的勇敢气概。

追击一起,清禾感觉自己根本跑不过恶孽,便竭尽全力向神灵伸出手,想先于恶孽碰触到他。

——无论她做出什么选择,神灵都绝对的理解与包容。

因此面对奔向自己的少女,白骨神灵虽然惊愕,却还是没有丝毫差错地向她伸出手,及时接应她。

少女白皙柔软的掌心,稳稳搭在神灵苍白衰竭的枯骨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