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记 疏至亲·远至爱(第2/4页)

“霍仲亨,你疯了吗!”念卿抓住枪管,如被激怒的母兽一般挡在子谦跟前,却听身后仆人惊呼了一声,“少奶奶,少奶奶不好了!”

四莲脸色苍白地被人扶着,勉力撑起身子,一手环住腰间,额头渗出密密汗珠,下唇咬得发白。子谦一看之下呆了,忙俯身将她抱起,“你怎么了,摔到哪里了?”

四莲虚弱摇头,“我没事。”

医生赶来时,四莲已稍稍好转,念卿在房里陪着她,子谦茫然不知所措地守在门外。足足等了大半小时,医生才从房里出来。

“她怎么样?”子谦紧张追问。

“少帅……”医生笑着摘下眼镜,方要回答,却见夫人推门出来了。

念卿板着脸,冷冷看子谦。子谦低头不敢看她责问的目光。念卿叹口气,“你明知道你父亲是在意你的,为什么总要说那些话去伤他?”

子谦黯然沉默。

“或许那些人在你心中是志士,是朋友,但是,无论你有多看重他们,都不值得为此赔上父子情分。”念卿肃然看着他,“你用那样恶毒的话指责你父亲,可曾想过他的感受?”

“我不是故意气他。”子谦抿了唇,虽仍嘴硬,却也有了几分歉疚之色,“可是,父亲他也是人,并不是永远不会犯错的神祇!这件事上的确是他错了,若他一意孤行下去,只怕会铸成大错。那些话固然激怒他,可即便我不说,外面自有千万人会说……夫人,你也不希望他多年之后被人骂作暴虐无道的军阀,我更不希望自己的父亲遭人唾骂。”

见念卿蹙眉不语,似有所触动,子谦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激越,“夫人,我何尝不明白父亲心忧家国,何尝不体谅他的立场,可是你不能否认,他骨子里仍有专制的遗毒,他习惯了一手遮天,从未真正懂得尊重民权民意,如果他将这些无辜牵涉进光明社一案的人全部枪决,那将是他一生洗不去的污点!”

“子谦……”念卿沉沉叹息,“你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冲动对抗,是最不正确的方式。”她的眼神自有一种魔力,令他在她面前心悦诚服,满腔委屈也被她如水的目光抚平。

“是。”子谦微微低了头,“我的确是冲动了。”念卿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大孩子”,看他神情局促,不觉莞尔,“以后不要再让人为你担心了,总这个样子,怎么做别人的父亲呢。”

子谦呆呆抬起头,仿佛没听明白她的话。她也不再多说,只眉眼弯弯地一笑,转身往书房去了。

书房里一地狼藉,霍仲亨负手立在窗前,仍阴沉着脸色。侍从仆佣一个也不敢进去收拾,唯恐再惹他发怒。门被轻轻推开,轻细脚步声不用看也知道是谁。霍仲亨叹口气,头也不回地问:“没什么要紧吧?”

念卿并不回答,静静斟上茶,奉上一只青花瓷盏在他面前。他低头,见一段皓腕凝霜,嗅一缕茗香沁雅。她笑眸如丝,似谑非谑,捏着戏文里的腔调曼声道:“官人息怒。”

霍仲亨板着脸看她片刻,终究还是无可奈何笑了。他伸手接了茶,佯作不以为然,“花样百出,巧言令色!”

她闲闲坐下,手肘支着椅背,微嗔睨他,“有人要做暴君,我只好学精乖些,否则一句话触到逆鳞,岂不糟糕。”

霍仲亨没好气地横她一眼,“少来这套拐弯抹角,你也想说我专制是吗?”

念卿含笑反问:“你不专制吗 ?”他语塞,冷冷转过头去。

“真的要枪决那些人?”她委婉探问。

“你别想来说情。”他一口回绝得不留余地。

念卿叹口气,缄默不语。霍仲亨也不理会,低头啜茶。

“记不记得在北平时,你曾同我谈过,这条路磕磕绊绊走到如今,有人奔走呐喊,有人四处碰壁,轰轰烈烈有之,惨淡收场有之……你也曾扪心自问,这条路是不是走对了。”念卿缓缓道,“这问题无人可回答,你已是局中人,是非功过自有后世评说。可子谦不一样,他想要寻求他的路,想在你走过的方向之外寻找另一种可能,也许他会是对的呢……”

“不可能!”霍仲亨截然打断她的话,“就算我的路走得不对,他那条路只会更错!你看看他整日都看些什么,尽是些空谈理想、乱七八糟的东西,哄得一帮热血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念卿苦恼地揉了额角,拿这顽固起来像头狮子的男人毫无办法。

“算了,懒得同你讲,跟女人讨论政治真是无趣。”他重重搁下茶盏,将她拽入怀抱,“这些事轮不到你忧心,你养好身子是正经……对了,四莲没摔着吧?”

念卿懒懒抬眼,“她倒没摔着,只是险些摔着你的孙子。”

“哦。”霍仲亨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揽着她腰肢,低头嗅她鬓发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