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记 险峰转·歧路回(第3/4页)

她看着镜中闪耀的钻石,微皱了眉头。

管家忙道:“夫人不喜欢?换那条玛瑙坠的看看?”

夫人起身走向她放置贴身小物的抽屉,取出一只不起眼的锦盒,垂眸看了半晌,轻轻打开来……管家探头看去,却是一副艳绝夺目的鸽血红宝石耳坠,炫目之光令见惯世面的管家也呆住。夫人亲手将耳坠佩上,自镜前转身,眸色流转,鬓砌乌云,衬了唇角一点笑意,顷刻间整个房间都生出异样光辉。

“夫人真是美极了!”管家的赞叹发自肺腑。念卿看向镜中人,看那鸽血宝石绯光潋滟,心头不觉回暖。耳畔鬓间一点暖,是那人留下的苦心与殷殷,她便珍重佩之,不负知己之情。今晚总理府上夜宴,将是一场王对王的硬仗。这身盛妆华服,亦是她的战甲。

洪氏在霍仲亨的支持下获得全胜,终于压倒反对之声,于今日正式宣誓就任。代总理与临时内阁的尴尬处境得以脱去,入主北平的呼声也随之高涨。如何处置佟孝锡,却是梗在霍仲亨与佟岑勋之间的最大难题。打进北平则是鱼死网破,不打便要接受佟孝锡的和谈条件,与之妥协。

佟孝锡的条件十分明确,他要向北退守,依旧盘踞煤铁富庶之地,保有依附于他的小股军阀武装及日本顾问团,名义上则宣布归附北方内阁——这看似最理想的出路,兵不血刃,化干戈为玉帛,也免去佟家父子相残之苦。对于政客来说,最大获利已到手,该上台的上台,该升官的升官,谁再管佟孝锡退往哪里。若是仗一打起来,难免出钱出饷,一应军费开销总要算在政府头上,要从大家的油水中扣除。若能顺水推舟就此妥协,既不为难佟岑勋,也不麻烦霍仲亨,理应皆大欢喜。

北方再一次得来粉饰的太平,不管真假,总算作太平。由佟孝锡掌控的煤铁资源,依旧由日本商团“共同”拥有开发权利——将这些好处给了他们,也无损大家手中既有利益,兴许日后还可共同获利。这便是内阁的如意金算盘,也是总理府今夜盛宴,趁霍仲亨与佟岑勋共同赴会的调停之意。如今霍仲亨屯兵不退,佟岑勋止兵不前,打与不打、如何打、打下来势力如何均分、若不打又如何瓜分好处……两个人互不相让,态度亦是同样难以捉摸。风云局中剑拔弩张,她这厢,却依旧华服盛妆,做自己角色中的鬓影衣香。这是乱世中一瞬升平的奢华,那烽火戎马、流离颠沛,却是升平背后的疮痍。许多年后,不知世人又将记得哪一面。窗外天色阴沉,风卷暮云,天边灰暗里透出隐隐焦黄。

“就要变天了。”夫人出神地看着窗外,仿佛自言自语。

女管家小心附和,“是要下雨了吧。”

夫人回过身来笑了一笑,拂了裙摆,款步走向门口。楼梯上噔噔的却是侍从快步奔了上来,几乎与夫人迎面冲撞。女管家瞪视那冒冒失失的侍从,却见他叩靴立正,咧嘴笑着大声道:“报告!有客人到!”

念卿皱眉,随着他目光方向看去,楼下大厅正中端端正正站着一人,身穿普通士兵军服,军帽宽檐遮脸,也认不出是谁。念卿提起裙袂,一步步走下楼梯。那人闻声仰头看上来,抬手摘下军帽,漆黑鬓角,鲜朗俊秀眉目被灯光映照得清清楚楚。

念卿脱口呼出:“子谦!怎么是你?”

华灯照耀的梯上,她红衣耀目,裙袂飞扬,如晚霞翩然降下,带了灼人眼目的美。直至她来到面前,子谦方才回过神来,虽一瞬间红了脸,仍朝她粲齿微笑,“正是我,霍子谦。”念卿又欢喜又惊异,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你伤势全好了吗?”

子谦点头,冷不丁被她捏住胳膊,臂上刚刚愈合的伤处疼得他嘴角一咧,强忍住了没有吭声,只苦笑道:“夫人,轻点好吗。”

念卿挑眉看他,“伤也没好,瞒着你父亲偷偷摸摸跑来,又想折腾什么?”

“哪有偷偷摸摸,我是正大光明来从军!”子谦不悦抗议。

“是吗?”念卿啼笑皆非,看着他松垮的军服,“正大光明的霍公子为何要穿成小兵模样混进来?难道怕半路被你父亲发现,又给打发回去?”

被她这一笑,子谦脸上又红。管家适时送上茶来,殷勤道:“公子远来辛苦。”

子谦接过茶,心不在焉张望门外,忐忑神色似做错事的小孩。念卿心下好笑,故意悠悠说道:“你父亲正在路上,这就要到了。”子谦哼一声,闷闷低头不说话,倔强里流露掩不住的孩子气。

“不过,我相信他看见你一定很欢喜。”念卿柔柔地笑,在他肩上拍了拍,“子谦,我也很高兴你能赶来。”

“哦?”子谦抬起眉毛的样子像极了霍仲亨,“你不嫌我来添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