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10/10页)

“你去推脱!那元家来的都是大帮男人,我们女人家怎好出面?”

两人吵了半天也没吵出个结果来,最后她娘气得把手一甩,掉头走了,再也不管此事。

胡砂轻轻把窗户推开,她爹正蹲在走廊里摇头叹气。见到她,他微微一笑,低声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定是在气爹爹给你谋了这么个烂亲事吧?”

胡砂摇了摇头:“……不怪爹爹,要不我去和他们说,回了这门亲事?”

她爹连连摆手,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烟杆,点着了,深深吸一口。氤氲的白雾顿时笼罩了他的脸。

他蹲在窗下,忽然轻道:“胡砂,你不想嫁人,是不是?”

她浑身一震,没说话。

他又道:“虽然你不说,但这几个月必然发生了许多事。何况你的容貌气质也变了许多……我想,一定是有什么剧变。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是怎样的人?”

胡砂垂下头,双手在瑟瑟发抖,她勉强笑道:“没有……爹,你想得……太多了。”

她爹喷出一口烟,低声道:“傻孩子,爹是过来人,你有什么心事,难道爹娘看不出么?是不是那人负了你?不要紧,什么也不用怕。若你不想嫁人,便跟着爹娘过一辈子吧,咱们一家人开开心心,比什么都好。”

她不由泪盈于眶,隔了半晌,颤声道:“不……他……没有负我……只是他已经……不在人世……我……”

她飞快转身,把脸上奔腾的泪水用袖子吸干,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哽咽的声音。

他死了,纵然留在海内十洲也没有意义,可她还是宁可每天能看到他的尸体,而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回来,夜夜叹息。

家里什么都好,有爹娘,有温暖,可是没有那个人。什么叫生离死别,什么叫孤独,她如今终于明白。

她爹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温言道:“好了,不痛快的事就别去想,还记得爹以前怎么教你的?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活得逍遥快活、无愧于心,才是正道。我看你虽然伤心难过,却一直是靠自己的意志在过,这样就够啦。”

他把烟杆往地上磕磕,顺手又塞进怀里,道:“爹去见元家的人了,这次一定回绝掉。你放心就是。”

胡砂轻轻拉住他的袖子,轻道:“爹,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不太放心。”

听说元家在嘉兴很有些势力,她爹不过是个小小的火居道士,要啥没啥,万一被人欺负了,才是不值。他家独子是个痴呆,好容易谋了个亲事,当然不肯退。倘若逼人太甚,她跟着去,总比她爹一个人面对要好。在海内十洲过了五年,自保的能力还是学到的。

她爹笑道:“说什么傻话呢,你一个姑娘家怎好抛头露面?乖乖等着就是。”

他飞快走了。胡砂到底不放心,悄悄跟在他身后,脚不沾地,飘过满园的白雪,远远地,在大门处见到一群家丁,中间围着一个穿白衣的男子,看着身量修长,一把乌黑的青丝垂在肩上。

看门的吴伯赶紧奔过来,急道:“我的姑娘啊,赶紧回去!元家那个少爷来了!带了许多人呢,一群臭烘烘的男人,可别把你给擦伤了!”

胡砂盯着那个清癯的背影,微微有些疑惑,轻道:“吴伯,那个人……就是元家少爷?不是说他是个痴子吗?”

吴伯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那些人都叫他‘少爷’,说是前几天刚清醒过来,听说自己订了亲事,亲家一个劲要退婚,所以他亲自过来提亲什么的……谁知道元家搞什么把戏,姑娘还是先回去吧!别叫旁人看见……”

胡砂点了点头,犹豫着,正要转身离开,忽见那白衣男子转过身来,宝石般的眼睛,一下子就攫住了她的。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了胸口,浑身的血都在瞬间冻结,动也不能动。

彼时,雪下得大了,撕棉扯絮一般。他秀美的轮廓隐隐约约,不知是被雪遮住,还是被她眼眶中打转的泪水遮住。

那人看了她很久,最后微微一笑,像春风拂过脸庞似的,他柔声道:“胡砂,我找到你了。”

她吸了一口气,只觉双手被他握住。他的手温暖而且有力,像捧着两朵兰花一样,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捧着她的手。

周围的人说什么,做什么,她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

他将她两只手掌摊开,看了一阵,才笑道:“看样子,我未来的夫人是长寿相,一生平安喜乐,不知流年。”

胡砂的睫毛猛然一颤,两颗泪水滚了下来。

爹在后面急急说着什么,他带来的家丁们也吵吵嚷嚷的,一刻不得安静。

她却张开双手,扑进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