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试药(第5/6页)

仓云看向窗外,远山连绵,在江那边,是一片灯火昏黄的草棚。他用尽十年出来,怎么可能回到那里,可如今昭和虽未开口,谁都知道,他是无法在昭府久留了。他看向昭碧霞,她那炙热的情感应该是他的最后一个筹码了。

“碧霞,我恨自己无能,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仓云转身低声道。

昭碧霞只觉得一片心碎,过去扳过他的肩失声道:“云哥,这怎么可以?父亲那里我去和他说明,假以时日,他总会答应的啊。”

这是她喜欢上的第一个男人,他有才华,他眉宇间若有若无的落寞,使他显得更落拓迷人。他说话时盯着人的眼睛,常常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她不能失去他。父亲一心想叫她做争令尹之位的筹码,她厌恶这些官场交易,她看着仓云的眼睛哽咽道:“云哥,你可爱我?”

“碧霞……”仓云忽然迟疑。面前这个梨花带雨的姑娘,他有什么理由不爱,然而他如何爱得起?从陋室到高堂的路上,爱早就是太奢侈的需求。他不知碧霞何时就倾心于他,他欣然接受,像曾经接受任何一个对他有益的选择一样。他甚至幻想过以后成为昭和的女婿,他就可以永永远远不再回到那陋室草棚,与那些丑陋的、屈辱的、不堪的过去永远告别。他亦知昭和不会轻易答应,也只想从长计议,不想这突然出现的屈原,不费吹灰之力打败了他的全部筹划。他长叹一声道:

“造化弄人,我再爱你,又能如何!”

昭碧霞却握住仓云的手道:“云哥,我只要你这句话,其余的由我去做。”

仓云心里一颤,亦闪过一丝不忍,但仍抽出手来将碧霞抱住,动情道:“碧霞,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当下昭碧霞离开,求见父亲,昭和闭门不理,她亦知母亲不会站在她这边,只得回房。这一夜辗转反侧,不能安眠。

天光渐亮,昭碧霞来到仓云门外,听到一阵琴声,仍是《雉朝飞》。

“雉朝飞兮鸣相和,雌雄群兮于山阿。我独伤兮未有室,时将暮兮可奈何。嗟嗟,暮兮可奈何。”

仓云琴艺自不如她,但此时因和心境,也弹得颇为动人。昭碧霞站在门边听了一会儿,轻声道:“昨日云哥说我不谙世事,弹不出真意,今日听云哥抚琴,方才明白。”

说完进来与仓云对坐良久,道:“云哥,我想了一夜,如果你真的不能留在昭府,那我便和你一起走。”

琴声骤停,仓云惊诧地抬头,错愕道:“碧霞,这是私奔,不可玩笑!”

“云哥,不是玩笑,爹现在确实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和屈府的婚事也迫在眉睫,现在只有私奔一条路。”

仓云皱眉道:“碧霞,我尚无官职,离开昭府即无俸禄,我一人且好过,如果你也一起,我能带你去哪儿安身立命?我万不愿看到你跟我受苦……”

“不碍事,我有许多体己的珠宝玉器,足够我们用些时日,再说我可授琴,云哥可教书,总比在这四方院内强。待朝廷今年招考,云哥再去便是。”昭碧霞笃定道。

仓云略一思忖,自知被逐出昭府只在朝夕,比起一无所有,这似乎还不是最坏的结果,于是镇定心神,握住昭碧霞的手道:“不想上天待仓云甚厚,只是碧霞当真愿意?”

昭碧霞轻轻一笑道:“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云哥,这才是我朝思暮想的生活。”

私奔一事,在后世被道德制约,但在先秦礼制中,是被允许的。《周礼·地官·媒氏》称:“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贾公彦《周礼义疏》亦记:“此月即是娶女之月,若有父母不娶不嫁者,自相奔就,亦不禁之。”除了允许私奔,女方亦可自由离婚。《管晏列传》说,晏婴马夫的妻子窥见丈夫为晏婴驾车时意气扬扬,即主动提出离婚。《孟子》中记录某人被妻妾看到其偷吃祭物,竟被联合休夫。

昭碧霞神采奕奕地看向仓云,低声道:“云哥略略收拾一下,就明晚。”

昭碧霞又是一夜未眠,她紧张、兴奋,还有很多期待。仓云亦是辗转反侧,他忧虑、焦躁,而愤懑不安。

这四方院内,昭和亦嗅出了一种蠢蠢欲动的气息,他觉得再不干预,事情就将向他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夜长梦多,不如速速定论。

一早起来,昭和即对婵媛说:“我要去趟屈府。夫人速去备些聘礼,除去五两入币纯帛,亦将那垂棘之璧、玉磬一同送去。”

婵媛惊道:“碧霞是嫁,如何要我们备聘礼?即使备聘礼,自古规定入币纯帛不超十端,再无其他,如何要将昭家传家之宝送去?”

昭和摇头道:“妇人之见!如今碧霞甚是忤逆,她和屈原的婚事必要尽快定下。屈府尚无回音,老夫即使丢弃颜面,舍弃家财,也要与屈伯庸商定此事,否则碧霞做出什么极端之事,又将陷我们于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