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情怯 她是长嫂,他如何能起这样的心思……
出了正月,天气回暖,裴朝露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打璎珞上。
自元宵那晚售出璎珞后,如她所料,敦煌古城中的寺庙,很多都闻风寻来,想要桃花结扣的璎珞,用来给佛像装点。
顾忌城中有不少长安权贵,她接了活计,却全是以虞婆婆之名。
这日里,已是五月天,杏花落尽,梅时雨多。
午后,趁着裴朝露歇晌的空档,虞婆婆在前院寻到了正在给樱桃树除草修枝的李慕。
两颗樱桃树,今年都结了果。虽然不多,但是才五月中旬,果子已经由黄转橘,一颗颗皆有榆钱大小,饱满水灵。
酪樱桃,樱桃毕罗,都是她极爱吃的点心。这处难有这样的膳食,多的是胡饼炙肉或者牛羊面片,她虽不曾挑剔。但李慕看着,她的饮食同过往相比,少了一半不止,本就虚弱的身体,少了补给,总也调理不顺畅。
长安到此的一路,累了一身的伤病。
他持着长剪,将多余的纸条修去,又小心翼翼将个别枯瘪的果子剔除。一点樱桃自也难以养她的身子,左右是慰她心情。
自上回夜中争吵,裴朝露便极少再同李慕说话。每日里除了将涵儿送到他处随他读书,练武,她几乎不出现在他面前。
与他的话,来来回回便是那么两句话,“有劳”,“多谢”。
他知道她生气了,从来他也不曾那样凶过她。
只是,他自己也觉莫名,不知为何会在她吐出“畜生”二字后,那般愤怒。
“他就是个畜生,你知道这些年他对我都做了些什么?”
这些日子,他时不时还会想起那晚她说出的这句话。
那样的神思愤恨,当是真的。
她也没有说谎的理由!
还有她的身体,数日前月事来时,又疼得满头虚汗,几欲晕倒。
李慕记得她的体质,是及温厚的底子,幼时有靖廷长公主的女医专门调养,又随同兄长们练习弓马骑射,身子十分康健。便是一路而来受伤染病之故,底子也不该散的这般快。
所以,若是真的,那么这些年里他收到的信……
这样想着,他停下手中长剪,眺望西南天际。此番送出的雪鹄,已经四个月了,都不曾返回。
以往也有过长达数月才接到回信的,毕竟那人在深宫中,行动多有不便。只是这回,李慕尤为迫切。
他希望信中所言非虚,同之前那些一般无二,希望这些年皇兄待她至真至诚。如此便也不枉他当年只身远走。
然若是真的,他转眼望向难得合了窗户的厢房,心中又莫名腾起恼意,她如何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刻薄、易怒、躁气横生。
他永远记得当年那个如天上月、山间雪的小郡主,有着最明媚和煦的笑,待人软糯温和,即便发起脾气语调也是清脆叮当,如出谷黄莺。
她站在阳光下,这世间的阴暗都与她不沾边。
这样一想,他又希望此番信中是否定的。
小郡主说得是真的……
可是她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些年,他又将她推入怎样的境地?
百转千回中,他竟有些心悸,后背生出一些细细的冷汗。一时间,持剪的手都不甚利索。
“戒尘和尚!”虞婆婆从廊上过来,四下瞧着无人,只顺着气在树边石桌坐下。
“是弄到小娘子的药了?”李慕倒了盏茶递上,心却提起,“还是她又有恙了?”
“小娘子无恙。但是再这样下去,便当真有恙了。”虞婆婆饮了口水,将事说来。
原是昨日十五,裴朝露随婆婆下山前往古城卖璎珞,又接了一处单子。
这四个月来,裴朝露每月十五都会山下,都是虞婆婆卖璎珞,她前往“裳暖天”购买衣物。
“小娘性子是没话说,可实在奢靡了些。那处衣裳顶贵,我听说一件披帛便要三四百文钱,就莫说一身裙裳直奔了数两银子去。”虞婆婆瞧一眼厢房处,“按理小娘子自个赚的银两,老婆子不该说什么。但你瞧瞧,这没日没夜的打着璎珞,人都瘦成什么样了。你可能不知,她持针的手还不如老婆子稳,整日颤的厉害。”
“昨日竟又接了一批凌云寺回赠香客的璎珞,凌云寺乃我敦煌仅次白马寺的寺院。开口就是八百幅,一月的时间,这眼睛都要熬坏了。”
“戒尘和尚,老身瞧着你同小娘子关系匪浅,且去劝劝。为了身绫罗,弄坏了身子委实不值。或者这小娘子有啥别的缘故,你也去问问。老身说不出大道理,提了两回也无甚用处。”
虞婆婆默了默,押了口茶继续道,“还有一桩事,这小娘子不对劲,近来一连几日,打璎珞不是做的飞快,便是失神扎了手。一旦扣结出错,便直拿剪子缴了方算。便是方才不过错了一针,打了个死结,本是挑一挑便成的事,小娘子抖着手没理出来,结果夺过剪刀便缴了个干净。我瞧着她似是等着什么,没盼上,伤了精神头。这可大可小,成日也没个说话的,能说出来解了郁气便罢了,别触了五脏,结成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