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巴黎之死(八)(第2/3页)

艾利亚诺拉巧妙地回避了这个问题,从不正面称呼佩特罗沙,他有时候温柔地呼唤他“我的神父”,有时候开玩笑般喊他“我的大天使”,有时候甚至用“殿下”相称。

佩特罗沙的真名就是十二点的钟声、汹涌而来的大洪水、承托约翰头颅的金盘,当它没有出现的时候,艾利亚诺拉能蒙蔽自己把神父看作是他追随的爱人,等这钟声响起、洪水没顶、金盘上血迹滴答落下,梦境里的舞台就会崩塌,什么大天使什么梦中幻影统统会消失不见,存在于这里的只是一个确切的、有名有姓的人。

神父仿佛一直对他不动声色的回避茫然不知,艾利亚诺拉现在才知道,他哪里是茫然不知,明明就是等着用这最后一刀扎个狠的。

非要把他从幻梦里扎得清醒过来才好。

艾利亚诺拉眼里有短暂的一瞬间充满了抗拒。

不过这抗拒并没有持续很久,追求艺术到疯魔的阉伶仰起脸,用指腹懒洋洋地蹭掉黏在脖子上让他很不舒服的发丝,等他再抬起眼皮,唇边已然露出了属于艾利亚诺拉风情万种的笑容。

“当然,我亲爱的神父,”为了贴合角色被他特意调整得单薄的声线恢复了原状,如同圆润的珍珠轻轻滚动,高卢语发音特有的黏连音在他口中像是缠绵的爱语,舌尖吞吐间都是游刃有余的诱惑,“非常感谢您在这段时间里对我的帮助,让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爱而不得。”

他刻意地把最后一个词拉长了,漂亮的眼睛眯起,一双骨肉匀亭的长腿交错,脚尖一转,贴着佩特罗沙和他一起靠在了墙上。

插在瓷瓶里干枯的玫瑰被他一碰就扑簌簌地落下,紫红的花瓣像是干涸的血块从他衣摆滚落。

墙上被帷幔遮挡的是天父复活的圣像,浮雕只有上半身,从墙上微微前倾着探出身体,双手张开,做出像拥抱又像托举的姿势,披散着卷曲中长发的头颅半低着,石膏抹平的眼睛苍白如雪,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情怀。

天父复活时,张开双臂拥抱同样迎来苏生的新世界,义人和圣者得到了眷顾,罪孽深重的人则从地上裂开的缝隙里下落,由此当生的生,当死的死,世界进入了有序的轨道。

在这样立意弘大庄严的浮雕下,阉伶伸出手指压在神父脸旁,两人的呼吸无限接近,和刚才紧迫到可怜的表演不同,现在的艾利亚诺拉全然是在散发作为巴黎明珠的魅力。

“为了表达我的谢意——”

他的话没有说完,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从远处传来,将后半句话盖在了雷鸣般的轰隆声里。

圣母院里身躯交叠的两人同时抬头,寂静的巴黎在短暂沉默后也快速苏醒,巡逻的士兵们举起汽灯匆匆列队,哨声和声嘶力竭的口令迅速撕裂了宁静的夜晚。

“枫丹白露宫遇袭!”

有人在街上大声通报情况,听到这个地名的人们都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枫丹白露宫……那是路易十三和阿黛拉王后被囚禁的地方。

半个小时后,紧闭的圣母大教堂大门被砰砰敲响,一小队兵士气势汹汹地出现在这里,领头的正是弗朗索瓦。

穿着简单甲冑的起义军指挥官——目前是巴黎临时执行长官的男人腋下夹着头盔,在大门艰难地打开一条缝的时候把自己的头盔往身后下属怀里一扔,双手按在两扇大门上,浑身肌肉贲起,硬生生将需要四人合力才能拉开的大门推开了足够一人通行的宽度。

“叫来这里最好的神父,国王需要他去做临终弥撒。”

对着前来开门的唱诗班学徒,弗朗索瓦面色阴沉地命令。

在他身旁,另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露出清瘦的下巴,用戴着雪白手套的手将兜帽往上拉了拉,拨开耳边银灰色的长发,手杖轻轻一点地面,补充道:“请快一点,国王陛下可能坚持不了太久,假如方便的话,请带上一位唱诗班的成员,我想他会需要一支圣颂陪伴他回归天父的怀抱,鉴于阿黛拉王后的请求……希望这个人选是征服了整个巴黎的艾利亚诺拉先生。”

——————————

在这一切发生的六天前,好不容易把针锋相对的小国王兄弟与疯医生送进了巴黎黑洞,驻地长官长长出了一口气,暗暗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要再面对这样可怕的场景了,和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坐在显示屏后观看现场直播的歌各国救援队负责人。

各个国家的救援队在一天前就已经全部进入了巴黎黑洞中,巴黎黑洞登陆的速度这么快,每个人头上都像烧着一把火,规模这么大的一个城市要是真的沦陷了,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通知救援队成员,告诉他们有特殊人物进入,想办法在援助巴黎的同时,探查他们的更多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