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德-华友谊精神救济院(第2/3页)
“除了要杀他,我想不到任何一个可以解释你行为的理由。”
乔昼的语气又轻又快,不带任何情绪,最后快速地追问:“没有足够的把握你绝对不敢上来,所以你到底要怎么杀他?”
小怪物全身都在哆嗦,乔昼的追问彻底打碎了孩童薄弱的心理屏障,它再次屈从了:“我死于1879年冬天,这家医院开办的第一年,文森特收养我们的… 第三年。”
十九世纪末,一场席卷半个世界的战争拉开了序幕,战争延续了近五年,战后人丁凋零,各行各业都遭受了巨大打击,与城市遥隔千里的乡村也因为这场战争而被摧毁了不少,很多青壮年被征召入伍,大部分都没能回来。
艾伦居住的村庄人口不多,因为路口种了三棵大树而被取名为三棵树村,整个村庄只有两百多人,邻里之间都连着亲,极度闭塞落后,还笃信家中养猫的女性是邪恶女巫,应当被送上火刑架。
一场战争过去,活着回村的青壮年都缺胳膊少腿,在带回外界新鲜文化的同时,也带回了致死率极高的疫病。
感染了疫病的人们皮肤上生出脓包,浑身疼痛,咳出带血的痰唾,四肢无力,短短三四天后就只能瘫在床上动弹不得,面部溃烂,脓包破出腥臭的液体,手脚发黑,溃烂处甚至能看见森森白骨,一碰就掉下一大块腐肉。
这病来势汹汹,不少村民都被感染了,小小的村庄人人自危,不得不紧闭门户,不得已要出门打水时也用衣服紧紧包裹住头脸。
小教堂的牧师在疫病出现的前几天还出来分发过驱疫的圣水,等疫病爆发,他见势不妙悄没声地就溜了,村民们索性将小教堂当成停尸房,把染病去世的人们都放进了小教堂里,等待疫病过后统一下葬。
可随着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活着的人们也害怕起来,他们先是将重病未死的人们送进教堂,后来干脆把所有感染的人都搬了进去。
直到连小教堂也塞不下这些越来越多的病人。
文森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到村庄的。
有人染病,自然也有没染病的人,艾伦就是这些稀少的幸运儿之一,他的母亲和两个姐姐一个兄长都感染了疫病,就在前天,唯一一个弟弟也被强行送进了小教堂,全家就剩下他和父亲躲在屋子里,靠着一点干面包和土豆艰难度日,祈祷疫病赶快过去。
艾伦凑在窗户边,就这那点暗红的晚霞光芒喝干碗里最后一点水,珍惜地舔掉湿润的水珠,呆呆地看着粗糙的碗底发呆,一个好听温柔的男声响起:“你还要水吗?”
艾伦木愣愣地抬起头,太阳落下去了大半,日光也变得温热,不详的血红色泽披在来人身上,比故事书里大祭司的红色祭披还要威严华贵,像流动的血、将死的红花,簇拥着这个陌生人。
艾伦自小生在村庄里,却也本能地知道什么是大人物,在他看来,这个风尘仆仆、衣服上还有褶皱的青年,就是大人们挂在嘴边羡慕又害怕的贵族大老爷。
无论是那种不知道哪里好看反正就是特别好看的站立姿势,还是笑起来的模样,又可能是他面料光滑的衣服、袖口镶嵌的颜色低调的宝石、薄斗篷上精致密实的绣花、脚上的皮靴子、提箱上黄金的纽扣……
艾伦睁大眼睛看着远来的旅人,不知不觉张大了嘴。
那个人对他微笑,轻声细语地问:“我叫文森特,是一名医生,听说这里发生了疫病,特地赶来救人的。小先生,你家有大人吗?我想了解一下情况。”
他语调温文谦逊,话语里却有一种天然的自信,这种自信并不让艾伦讨厌,反而会令人不由自主地信任他。
“是的……先生,我的……爸爸在家……”艾伦有些结结巴巴,他下意识地挺胸抬头,想用更文雅一点的方式说话,笨拙地模仿着文森特的语调。
俊美的青年发现了他拙劣的模仿,没有拆穿他,而是弯起了眼睛,隔着一层亚麻的窗布,两人透过破布上的一个缺口对视,他轻轻一点嘴唇,对艾伦亲昵地笑起来:“嘘……小先生,请去将你的爸爸找来,假如他大发慈悲愿意让我留宿,或许我可以给你讲讲外面的故事?——我已经走了两天啦,马车夫都不愿意到这里来。”
他的最后一句话像是在撒娇,但是怎么可能——一个绅士,向刚刚认识的九岁孩童撒娇?
可是这种来自成年人的撒娇并不让人讨厌,他仿佛是家里被娇养长大的孩子,就算年纪再大,也会习惯性地朝着疼爱他的兄姐父母撒娇,用这样的小小手段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而被撒娇的对象则得以从中获得疼爱家中幼子的成就感。
而且这个陌生人的声音轻快,笑容干净,举手投足都带有艾伦无法领会的优雅活泼,瞬间就俘虏了九岁孩童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