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毒气(第2/4页)
入夜后的药宗堂安静得听不见一点人声,其余人干完活后就纷纷躲进了各自的屋里,生怕出来晃悠不小心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丢了性命。
只有燕丰还在轻手轻脚地往前走。
可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他的心尖上,落不稳,好似随时都能摔下去。
他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捏着烟筒的手心慢慢浸出一层冷汗,以至于烟筒的表面摸上去又滑又腻。
这个烟筒的外表形似毛笔,却比毛笔更细更短,能够轻易隐藏于衣袖之间,而里面装着他自制的毒烟。
毒烟无色无味,只要散入空气中,便会对方圆一里以内的活物造成影响。
这么一筒毒烟,用来对付一个斛律偃足以。
燕丰来到斛律偃所在的屋檐下,绕到窗台外面,往指尖上沾了些唾沫,在窗纸上戳出一个小小的洞。
这种时候,他难免想起他和斛律偃过去相处的点滴。
他很小便认识斛律偃了,他还记得他爹刚死,家里只剩他和他娘相依为命,可他娘还是冒着生命危险藏下了那对来路不明且被人追捕的孤儿寡母。
斛律偃的娘是个年轻又美貌的女子,似乎身子有损,干不得太重的活,但凭着一张美丽的脸,她找到了一份在米庄后院打扫的差事。
那份差事的月钱不多,好在能勉强养活他们母子。
只是好景不长,米庄那个色眯眯的老板看上了斛律偃的娘,并变着法儿地对斛律偃的娘动手动脚,甚至有次险些在后院角落强要了她。
那件事被米庄的老板娘撞破,老板娘当场大发雷霆,命人将斛律偃的娘赶了出去。
自那之后,好运再也没有眷顾过他们母子。
斛律偃的娘找过各种各样的差事,洗衣、做饭、干杂活等等,却又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被打骂驱赶。
她美丽的脸似乎成为她身上最大的污点,随着时间的流逝,污点也越积越多,直到最后,她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黑了。
她去了醉城最大且最有背景的那家妓/院,一跃成为妓/院里的头牌,只要有人给出足够多的钱,便能和她共度一夜春/宵。
也是从那时起,她性情大变,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斛律偃的性格也从活泼开朗慢慢走向沉默寡言,他日渐消瘦,可身上遍布的淤青始终没有消散过。
那些年里,燕丰是斛律偃唯一的朋友,他带着斛律偃为填饱肚子而做过许多偷鸡摸狗的事。
后来,他发现了斛律偃身体上的秘密。
起因是斛律偃在他娘接客时躲在柜子里被客人发现了,还得罪了客人。
那个客人是本地有权有势的官老爷,憋了满肚子的火气,全部发泄了在了斛律偃的娘身上。
等得到消息的斛律偃和燕丰匆匆赶回去时,斛律偃的娘已经被那个客人用鞭子抽得半死不活,妓/院老板以为她活不成了,不舍得在她身上浪费珍贵的丹药,便让两个小厮拿来被褥把她裹起来准备找个地方埋了。
斛律偃冲上去,赶跑了两个小厮,随后当着燕丰的面用牙咬破手腕上的皮肤,将血喂入他娘嘴里。
再后来,他那个被鞭子抽得遍体鳞伤且奄奄一息的娘竟然好转了,甚至只用两天的功夫便养好了身上的伤。
这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
当斛律偃从他娘肚子里出来的那一刻起,他要经历的所有事就被上天安排得明明白白。
要怪就怪他自己吧,天下那么多姓,他偏偏姓了斛律。
也可以怪他娘,明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体质,明知道自己生下来的孩子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却还是把斛律偃生了下来。
反正不怪他燕丰。
就算没有他,还有张丰李丰王丰。
所有想法都发生在刹那间,等燕丰收敛了思绪,他已经将烟筒的一头放入窗纸上的小洞中。
永别了,斛律偃。
他在心里说道。
感谢你在两年过后的今天还留我一条性命,但今日之事,可别怪我,或许你早该死在十多年前被人追捕的那个夜晚。
不。
或许你最初就不该出生于这个世上。
燕丰在冰凉的夜风中深吸口气,正要打开烟筒的盖子,却冷不丁听见一阵咳嗽声。
那阵咳嗽声离得极近,吓得他猛地一个哆嗦,手上的烟筒没拿稳。
啪嗒一声。
烟筒落到了他脚边。
他到底稳不住气,内心的慌张全部写在了脸上,还没来得及弯腰捡起烟筒,就看见一道白影从另一边的屋檐下转弯走了过来。
是穿着白衣的芈陆。
芈陆手里提着一个灯笼,暗黄的火光映着他那张白皙的脸,他的表情有些紧张,待看清窗外之人是燕丰后,才似是松口气一般。
燕丰做贼心虚,立即绷直身体,结结巴巴地喊道:“宗、宗主,这么晚了,你怎么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