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蜗牛的壳(第15/19页)
“阿信!程长信!你在哪里?快出来!”
没有回应,空荡荡的海岸只有林微笑孤零零地喊着。海水日复一日拍着礁石,宁静海依旧宁静,天空挂着个巨大的月亮,惨白惨白,就像在嘲笑这可笑的人间。林微笑就这样找了一夜,手电筒没电了,声音喊哑了,脚也起泡了。
她一夜未归,牧嵘也在家等了一夜,他当然知道今天是阿信的生日。
姐姐的墓在老家,每年的这一天,阿信都会飞回去。他不相信姐姐死了,这一天却要让姐姐陪着,真是矛盾极了,牧嵘却能理解,不过今年不同,阿信没有回老家,微笑没回来,他们一起过的生日吧。
昨晚他没跟林微笑出去,他不想再跟了,累了,而且该为哥高兴的吧,哥终于想开了。
可他睡不着,怎么也睡不着,他起来,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好冷,又是一个人,为什么他总是一个人,镜子里照出一个少年,挺拔俊朗,很多人夸他好看,可又怎样?长得再好,也没人多看一眼,爸爸是,微笑也是。
天亮了,他起身茫然地往外走,不知不觉走到海边,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他哭了,委屈的,难过的,像只受伤的小兽,他把伤口露出来给人看,可是没人抚摸亲吻,哪怕看一眼都没有。
声音很小,极度压抑,这个少年痛苦地问。
“怎么办,姐姐,我喜欢上林微笑了……”
他贪心了,不想只当她的亲人,想做更多,亲亲她,抱抱她,心疼她。
牧嵘哭了一会儿就停了,擦掉泪,他依旧是那个飞扬跋扈的牧二少。只是一夜没睡,头重脚轻,走路像飘,好不容易,他飘回家,看到林微笑坐在沙发上,十分狼狈,全身几乎湿透了,惨白着一张脸,无意识地问。
“怎么办,牧嵘,我找不到阿信,他是不是出事了?”
刚说完,身子一歪,直直倒在牧嵘面前。
牧嵘伸手抱住她,疯了似的开车送她去医院。
庆幸的是,医生说没事,只是惊吓过度,他才想起来给阿信打了电话。
“哥,你在哪里?”
“我还能在哪里?”阿信的嗓音也是浓浓的疲倦,“我在你姐这儿。”
牧嵘所有的指责全堵在喉咙里,他什么话都没法说。挂了手机,牧嵘看着睡过去的微笑,轻轻帮她整了整头发,动作很温柔,像全世界最珍贵的人。他想起刚才的林微笑,完全一副被抛弃的模样。
他脑补出一出两人约好过生日,结果阿信爽约,丢了她回去陪死去姐姐的戏码。
傻瓜,活人怎么比得过死人?
微笑睡了,牧嵘去打饭,回来看到阿信已经回来了,坐在床头,微笑紧紧地抱着他,情绪激动:“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她真怕阿信想不开,只要他还活着,什么都没关系。她再也受不了有人死去,有人离开。
而牧嵘躲在门后,指甲深深陷进手心,为她心疼,不公平,命运对她从来不公平。
她总是活得这么委屈,连爱一个人也这么委屈。
他握着拳,下了一个决定。
那晚的事,三个人心照不宣谁也没再提。很快五月到了,高考一天天近了,林微笑和牧嵘全身心投入高考,而阿信也恢复成那个做什么都靠谱的警察,但他没再请求林微笑装他女友。
27
一切轰轰烈烈终将平平淡淡过去。
6月7日,这个对高考学子意义非凡的日子,林微笑第二次面对它。
考试前一晚,她睡不着,醒来去倒水,看到客厅坐着一个人。
“牧叔叔?”
“明天高考了,我来看下小嵘。”
“那你为什么——”不白天来?牧嵘都睡了。
她没说出,牧父哪儿会不明白,有些尴尬:“我们还是老样子,不怎么说话。”
何止不说话,他每次来,牧嵘都阴阳怪气“爸爸,你来看我精神病有没有再犯”。十几岁的孩子叛逆得很,牧嵘在被抓进精神院前做了很多出格的事,自残,打架,怎么疯狂怎么来,牧父也是没办法,但他怎么也忘不了牧嵘进去的眼神。
他狠狠地盯着父亲,一直盯着他,最后,唇动了动,无声说了句,“爸爸,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那一刻,牧父的心在滴血,他要怎么跟小儿子解释,他比谁都不愿送他去治疗,承认儿子有病,可是他不这样做,连他也会失去。
牧嵘治疗期间,他狠心不去看他,不敢看,怕舍不得,后来,牧嵘也不让他看。父子关系就这样冷着,直到结了冰,他鲜少回来,什么事都拜托阿信,就连回来看他,也是半夜偷偷过来。
林微笑难过地看着他,忍不住和爸爸对比。
他们如此不同,牧爸爸衣鲜光亮,就算深夜来访,头发整齐,西装笔挺,无处不透露着低调的华贵,牧家背景不一般,牧父是那种说出名字,就有人会说“我知道,在电视上看过”的人。可就算如此,林微笑发现,他眼里的伤痛和关心是真真切切,他不过是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