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阳光的屋子(第2/17页)

林鹿鹿依然一无所知地去牵她的手,拉着她往家里走。爸妈不在,家里没开灯,很黑,许小虎推着自行车沉默地跟着,林夕落拉着弟弟的手,一字一顿地说。

“鹿鹿,爸爸出事了,被炸伤了。

“还在手术,妈妈在医院看着,晚上不能回家了。

“鹿鹿,妈妈说,爸爸流了很多血……”

她语无伦次,每说一句,都像挨刀子,可身边的人没有任何回应。他像以往一样,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欢欢喜喜回家,永远都是天真无知的模样。林夕落转头,几乎是本能,她的手甩了过去,吼道。

“林鹿鹿,你听到没有,爸爸会死的,你知道吗?”

这一掌毫不留情,“啪”的一声很响,三个人都被吓到了,包括林夕落自己。以前她就算再讨厌这个弟弟,她也从来不会打他,欺负一个傻子算什么本事,她鄙视这种行为,可她今天打了他,毫无理由。

鹿鹿脸很白,五个手指印,很快清晰地浮出来,他愣愣地望着姐姐,他做错了什么。

许小虎过来拉林夕落,口气有些为难:“夕落,别这样,鹿鹿又没有错。”

他确实没有错,他有病,所以亲人在抢救生死不明,他可以心安理得没心没肺地快乐着。因为这八年,他压根不懂,那是养他亲他为了他冒风险包下石窟的爸爸。林夕落的心有些冷,她不再看鹿鹿,走到前面。

“对,他没错,是我错了。”

她自虐似的重复着这句话,两行泪水从眼角流下。

林鹿鹿快走几步,追上去拉住她的手。他真是固执得可怕,林夕落甩了几次,没甩开,她伤心地看着弟弟:“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

凭什么三个字,就把所有人拒绝门外?

他明明活在这个世界,为什么毫无知觉?

林夕落一回去,就躺床上哭,哭得肩膀一抖一抖。

许小虎没见过这样的林夕落,她总是倔强,开朗,意气风发,说小虎,我们要怎样怎样,可现在她似乎除了哭,别无他法。原谅她,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在她过去的人生中,有双亲宠溺,有朋友娇纵,她没经过大事,也没想过有一天,高大的爸爸会倒下,除了哭,她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许小虎待到她睡了才回去,要不是妈妈一定要他回家,他真想留下来陪她。

林夕落睡到半夜猛然惊醒,不能这样,该做点什么?

对,得给爸妈带衣服,她爬起来,把能想到的东西整理打包好。整理好,躺回床上,好像漏掉什么,她又爬起来,加了件东西。

如此爬上爬下,忙忙碌碌,林夕落不敢躺床上,一闭上眼睛,她脑中的恐怖画面就自动重播,爸爸怎么样了,爸爸全身都是血。

她快被自己弄成神经病了,林鹿鹿没睡,跟着她跑来跑去,大眼睛全是不解。

“鹿鹿,”林夕落叫他,他脸上的手印已经淡了,但仔细看,还是看得出,林夕落轻轻摸他的脸,“疼吗?对不起,姐姐今天打你了。”

鹿鹿摇头,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从不记恨,从小到大,林夕落对他做再过分的事,他也不记恨,他只记得她的手,也对她好。

林夕落拿出他的画笔,画给他看:“鹿鹿,这是爸爸——”

她在小人身上涂了红色:“炸药爆炸了,爸爸、爸爸受伤了,流了很多血。

“血是人很重要的东西,爸爸很疼,很疼,”林夕落抬头,“鹿鹿,你懂吧,很疼。”

鹿鹿点头:“疼,爸爸疼。”

“对,”林夕落继续教他,“鹿鹿,明天姐姐带你去医院看爸爸,医院有很多人,你从来没去过,你去看爸爸,一定不要吵不要哭,要安安静静,乖乖的。”

林夕落想起他平时到陌生环境就吵闹,头有点疼,蹲下来,盯着弟弟的眼睛,一字一顿:“鹿鹿,爸爸受伤了,妈妈很累很难过,你明天一定乖乖的,记住——

“不要再把爸爸推开了,爸爸很疼。

“听到了没,姐姐求你了,爸爸要想抱你,你就让他抱。

“求你了,鹿鹿。”林夕落已带着恳求的哽咽,她真怕,怕明天又是兵荒马乱,让人心碎的一天。

林鹿鹿懵懵懂懂,他明白爸爸很疼,姐姐很伤心,很反常。他抓起姐姐的手,对着那看不见的伤口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小心又讨好地望着她。

姐姐,不疼,我们都不疼。

10

第二天,让林夕落更难过的是,爸爸别说抱鹿鹿,连动一下都难。

姑姑带她去看爸爸,林夕落透过玻璃,看到里面连脸都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不确定地问:“这是我爸爸?”

姑姑红着眼圈点头,林夕落拉着鹿鹿,咬着嘴唇没说话,她要怎么跟弟弟说,这是爸爸,连她都不信。她甚至天真地想,会不会搞错了,那不是爸爸,是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