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离婚
宁宥眼看着渐暗的天色,虽然着急还没回家在外疯玩的儿子,可也无可奈何,孩子大了不由娘,娘得学会一年比一年多地放手。宁宥想到以前管着宁恕的时候,肯定不等天黑,就到处找弟弟,让弟弟赶紧回家。那时候她头顶上还有个妈妈,她得一丝不苟地完成管教弟弟的任务,以向妈妈交代。那时候宁恕肯定抱怨她管得宽,伤自尊,但她从来不以为意,还反驳弟弟为什么不能自觉,非要等她来管。
好在郝聿怀总算在天黑之前回家了,一身的油汗酸臭,自己刚掏钥匙进了门,就阳光灿烂地喊道:“妈,第一!啊,我累死了。”他坐在鞋凳上,懒得弯腰,试图拿脚踢掉两只臭鞋子,一看见妈妈过来了,这才顽皮地笑着,弯腰解开没踢出去鞋子的鞋带,老老实实地脱鞋。
“哟。”宁宥特意从厨房里出来,与儿子面对面。
郝聿怀得意地笑:“老师说名次的时候都不肯看我。哼。我忍啊忍啊,才不在电话里跟你说我拿第一了。我得演给你看我们老师当时是什么样儿的。”他站起来,装作翻开前面本子的样子,低头含糊不清地道,“第一名,郝聿怀……”然后他才抬起头,干咳一声,“第二名是朱博年……”
宁宥看着儿子笑,宽宥地道:“老师大概也没想到你能在逆境下取得好成绩。我们既然拿第一了,就把老师上回说的当作是他的激将法吧。”
郝聿怀怪里怪气,但骄傲无比地拖个长音:“算是。”
宁宥故意道:“怎么办?就连我都没想到你拿第一,上学期顺风顺水的你还满试卷的粗心大意,没拿到第一呢。这笔第一名的巨额奖金怎么办?巨额啊,现在银行提取巨额现款都得电话预约呢,我都没准备啊。”
郝聿怀踊跃地道:“要不我陪你去ATM机取?我做保镖。”
宁宥笑道:“哈哈,小财迷,我准备着呢,等一下你自己从我钱包里拿。第一名赶紧洗澡,臭死了。臭衣服扔出来,我立刻洗掉。”
郝聿怀拉开一个架势:“这是第一名的气息,不臭。”他说完,笑嘻嘻地进了洗手间。
宁宥耐心等待,等儿子将衣服扔出来,听到反锁洗手间门的声音后,偷偷摸摸地翻看儿子的书包和裤兜。她没看试卷,那还不是她最关心的,她翻的是儿子书包夹层里的钱,加上裤兜里的零钱,果然,只剩下不到十元了。宁宥叹了口气,将所有的东西恢复原状,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等母子坐到饭桌吃饭,宁宥才跟儿子交流郝青林那儿的新情况:“下午律师召见我,说你爸向检察院交代了新问题。这样一来,案子又要重新开始调查,你爸开庭的日子就得延期到我们从美国回来后。你不用纠结了。”
“爸爸新交代了什么?”
“还不知道。爷爷奶奶说他们把你昨天去法院看囚车的事告诉你爸了,可能你爸很感动,想出交代新问题,延后开庭日期的办法跟你见面。”
郝聿怀“啊”了一声,但并无喜悦,反而有些接受无能,停住思考了会儿,问:“爸爸新交代的还是犯罪吗?”
“肯定是啊。”
“既然是犯罪,他怎么早先不说清楚呢?他都已经坐牢了,还想干吗?他不觉得犯罪可耻,应该赶紧改进吗?”郝聿怀越说越生气,将筷子拍到桌上。
宁宥惊讶地看着儿子忽然发火,很想火上浇油。可她都不用犹豫,依旧克制地道:“我也越来越看不懂他。”
郝聿怀道:“可他这么做,不是为了做个好人。他依然没打算做个好人。我很生气。”
宁宥叹道:“原来大人以为自己足智多谋,其实他们的所作所为可以被孩子一眼看穿。你问得很好:他都已经坐牢了,还想干吗?我也不知道。我们往下看吧。”
郝聿怀问:“可我们拿他怎么办?他没有向好之心,明摆着的。”
宁宥头痛得想打电话向简宏成搬救兵,念头一出来,立刻悚然惊醒——她在想什么啊?她借着咀嚼拖时间,想好后才道:“可经过你的努力,事情都在朝着好的一面发展呢。”
郝聿怀摇头,不以为然:“才不。我从小学到中学,已经有经验了,有些人是脑子不好,不知道什么是好坏;有些人是知道好坏,但故意干坏事;还有些人是不小心干坏事,或者偶尔做点儿坏事,但会改正和道歉。第一种人你拿他没办法,老师也不管的,我觉得哄着、骗着,让他不敢做坏事最好。第二种人拿做好事跟别人交换,给他想要的好处,他才干好事——爸爸现在就是这种人。可这种人是最坏的。”
郝聿怀说完,放下碗筷,噔噔噔,蹬脚走到墙角,埋头笔挺站立。这姿势,是从小到大家里唯一的体罚:面壁。宁宥看着这样的儿子,眼睛濡湿。她知道儿子在自罚说爸爸坏话呢,可那样的爸爸……必然连累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