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5/8页)

车子急刹在三号航站楼前,颜欢直奔到达口的LED大屏,只见由东南各省发往P市的航班后接连全部打上了鲜红的“延误”标志。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和惊慌漫上心头,他失却了一贯的冷静,找到服务柜台将航班号报给柜员:“麻烦您帮忙查一下这班飞机。”

“X市机场现在滞留严重,航班平均晚点三个小时。”

见他的神情太过焦虑,柜员小姐打了个电话确认状况,又忍不住安慰道:“您不必太担心,虽然那边延误了,但都还没有安排登机,对方在机场里至少是能保证人身安全的……”

没有登机,为什么却早早关闭了手机?

没电了也说不通——机场滞留再严重,总不难找到一个可以充电的插座。颜欢站在柜台前,感觉到了茫然与不知所措,甚至还有点隐约的恐惧。柜员小姐被他发白的脸色吓到了:“客人?您还好吗?需不需要我为您叫医生?”

连喊了几声,颜欢似乎都没有听见。

直到手机在他掌心里突兀地震动起来,他一愣,才回过神。

柜员小姐按捺不住好奇——这么英俊好看的一位客人,究竟谁的航班延误了,能让他着急至此?倘若是女朋友,未免命也太好了吧——偷偷伸长了一点脖子,想窥探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无奈颜欢接起电话的动作实在太过迅速,她只来得及看清来电头像的一角。

额头亲密相贴,那分明是极为年轻的两张脸庞。

X市西行约三百公里,Q镇。

谢光沂在心底为自己的倒霉大肆唏嘘了一番。

和X市办事处同事们的道别宴办过了,行李收拾好了,正要预约去机场的出租车,冷不丁接到一通电话——她刚跟完的一条大新闻,事件主角又出了新状况,指名道姓要她去采访。天大地大,工作最大,她只得急急改签了机票,登上开往Q镇的绿皮小火车。

没错,Q镇虽毗邻×市,却相当落后闭塞,交通枢纽只有僻处郊野的一座老旧火车站。无论如何当天也乘不上飞机回P市了,谢光沂本想给总编打个电话说明情况,掏出手机来刚调出通信录,就听叮叮咚咚一阵欢快的提示音,电量告罄,手机自动关机了。

受访大爷年届七十可中气十足,唠唠叨叨说到天黑,经谢光沂再三讨饶“不回市里就赶不上发稿了”,才意犹未尽地放行。天空已经飘起小雨,她冲进火车站买到末班车票,刚走到候车厅门前,便觉外头骤然一亮,紧接着闷雷劈开死寂夜空。

暴雨如注地倾泻下来。

火车站唯一的破喇叭好一阵嘶鸣,从里头钻出让候车厅顷刻间被怨言和咒骂淹没的通知——由于轨道积水,从Q镇开出的车次全部暂缓通行。狭小的候车厅里位置不多,更是有无所顾忌的大叔怀抱硕大的行李袋横躺着占据了整排座位。谢光沂好不容易找到立足之地,目光四下里扫视,发现验票闸口下方藏了个小小的插座,赶紧给手机充上电。她蹲下身,连着充电器便拨出一个号码。

本该先打给总编汇报工作,或是告诉办事处的同事们不必等待发稿,这就可以下班,但神使鬼差地,她连通信录也没打开,手指就在拨号键盘上按出了一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长音响过一声半,那头接起。

一如既往地淡然平和,无论在怎样困窘的境况下听到,都能让她焦躁狂跳的心霎时平静下来。

“飞机晚点了?”颜欢依稀带着点笑意。

谢光沂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

“新闻里都说了。机场里状况怎么样?趁餐厅还没关门,快去买点吃的。”

“我不在机场。”谢光沂圈起膝盖,简单概括自己穷极背运的一天。颜欢听到中途打断她问“现在在哪儿”,她又汇报了此刻的坐标,“所以至少也要明天才能回去了。谢大福再麻烦你一天。”

隐约听到电话里人声嘈杂,她顿了一下,疑惑地问:“你在干什么?”颜欢缓了好几秒才回答:“看电视。做了一大桌菜等你回来,汤也炖好了,这下可都浪费了。”

“闭嘴,我好饿。”

“车站没东西吃?”

“当然。门口打不到车,附近也没有饭店旅馆。”谢光沂随手翻了翻包,“身边还剩一片仙贝、两颗柠檬糖和小半瓶矿泉水,往好处想,不至于饿死。”

“你以前不是有随身带零食的习惯吗?”

“早就改啦。花季少女随身带零食包是可爱的表现,快三十岁再这么做就只能叫恐怖了。”

颜欢被她说得笑起来:“车站人多吗?”

“嗯。”一位大爷要从她身后经过,手里尼龙袋蠕动着,不知装了什么活物,谢光沂尽力别过身,还是被尼龙袋擦过后背,感觉到禽类的尖喙在后背心一啄,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可能要经过一番恶战才能抢到椅子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