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10/10页)

她不再排斥,但心中总有个声音在说,不对。

这些都不对。

并不是技巧问题,也不是说初恋的地位无可取代什么的——自她从少女漫画毕业以来,更是坚决抵制宿命论。或许她总有一天会再遇见一个能让她觉得比颜欢更正确的人,但她已经倦怠了,不想再流连寻找——她的人生又不是非得恋爱不可,甚至倘若颜欢回来了,她也不再想要。

然后,颜欢就真的回来了。

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但在被如此熟悉的气息包围之时,找到了久违的归属感。

“本就应该如此”。

这样的感觉。

像是要惩罚她的不够专心,颜欢忽然发出一声不满的呜咽。与此同时舌尖一痛,谢光沂难以置信地瞠圆眼睛。她还没来得及发怒,对方的唇舌又像要讨好她似的,停止了狂风暴雨般的侵略,小心翼翼地轻轻舔舐起她的嘴唇。

一巴掌抽醒眼前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之前,谢光沂脑中倏忽盘桓起一个滑稽的念头。

若隐若现的黑色内衣没关系,反而是“我记得你发烧会眼眶酸痛”这个青涩得要死的理由让他暴走了?

暌违八年,依然纯情地生活在漫画真空里的人是颜欢才对吧?

“走。”

“去哪儿?哎哎,放手!勒死啦勒死啦!”

十八岁的颜欢,人生中99.9%的时间都戴着一张淡漠矜贵的精英面具,以至于这张面具几乎要生出神经纤维融进血肉里。难得需要扒下面具的时候,便不是一般的疼痛惨烈:“到那儿你就知道了。”

十八岁的颜欢同学,智商、情商双双逼近满分线,平时男友力爆棚,但关键时刻拿出的求和礼物,竟然是两张单价刚够买一份烤鸭包的巴士车票。

目的地是距离F大所在的S市约两个小时车程的小镇月河。

谢光沂气不打一处来。但难得见识到古朴的水乡风味,她决定暂且搁置战火,新奇地四下逛游着。站在青砖桥上眺望曲折河道,乌篷船晃晃悠悠地穿过桥洞,谢光沂激动得当下就要冲去码头一乘为快。

颜欢牵住她的手,适逢桥口为游客拍照留念的中年男人拦住他们:“十块钱一张包塑封,很划算哦。”正在兴头上,谢光沂可不想踩到两人之间的地雷,拖着颜欢就要走人。不料颜欢松手,抬起手臂揽住她肩膀,对大叔微微笑了下:“嗯,麻烦您了。”

“嗯?!”谢光沂见了鬼似的瞠圆眼睛。

结果拍出的照片就是这样子——最好年纪的两个人,面容年轻得让人羡慕,女生张牙舞爪一副想要打架的样子,男生则温柔却不失强势地圈住她,稍许倾过身来,额角抵住她的刘海。

那是她本来的样子,和他本来的样子。

趁着大叔回店里塑封的时间,谢光沂大马金刀地叉腰站在桥中央,质问一反常态的男友:“你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冒名顶替了颜欢的外壳?快说你到底是谁,把真正的颜欢藏到哪里去了?”

起了风,桥下流水倏忽变得湍急了,有那么一小股清流急急拍打上岸边岩石,裂成一朵晶莹的浪花。时隔八年,谢光沂再想,为何她能骁勇迎战骄矜毒舌的颜欢,却偏偏对示弱的他束手无策呢?或许答案早就埋在了那时吧。男生苦笑着道:“我的确不太喜欢拍照,但和你……是不一样的……”

他说着,脸颊竟泛起可疑的绯红。

“大头贴实在是,不太好意思。这样的合影不是很好吗?”

木制相框的背面,他用黑色碳素墨水写下了一行字:2011年1月13日 Es muss sein。墨水渗入木头纹路,微微溢开。谢光沂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才发现它早已干涸了不知几个年头。

远远的小操场上,年轻人们还在敲碗敲碟,大声唱着歌。

串了歌词也不管。

“一闪一闪亮晶晶,挂在天上放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