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2/3页)

崔慕礼闭上眼,身心俱是煎熬。

拂绿抹着泪,继续道:“二公子,小姐那时候天天做噩梦,半夜哭着醒来,全靠念二夫人的信,想着您和二夫人才能安睡会。”

崔慕礼微凝,“我?”有谢氏并不奇怪,但他?

拂绿道:“自二夫人嫁往京城,每月都会给小姐写信。二夫人在信中写京城的新鲜见闻,崔府的趣人趣事,另外便经常提起您和三小姐。她说三小姐年纪小,初时十分排斥她这个新母亲,但您知情达理,不仅帮她消除三小姐的敌意,帮她融入进崔家。二夫人说,您才学斐然,年轻有为,待人温雅,处事有礼……”

拂绿说了一堆赞美之词。

所以,阿渺并非来到崔府后才喜欢上他,而是更早前便认识了他。

崔慕礼不由自主地想象,那时候小小的谢渺,是如何在一个个漆黑的夜里,被噩梦惊醒后,对着一张张信纸,一行行黑字,从中获得些许的安慰与希冀,又如何身处黑暗,却努力地展望未来。

她独身被困在孟府中,只能通过谢氏的描述,将他视为美好与救赎的化身。

彼时的他在做什么?

或许是白日在国子监上学,与师长同窗高谈阔论,回府接受祖父谆谆教导,父亲悉心点拨。闲时与三两好友饮酒下棋,游湖采风,抚琴弄萧……

他出生官宦世家,无需为生活奔波,为衣食发愁,要做的唯有精砺向上,延续崔家荣耀。他虽懂人心险恶,世态炎凉,但自小有人保驾护航,未曾体验种种不堪。

但那时,他喜欢的姑娘不过稚龄,已失去双亲,遭亲戚背弃,无人庇护下,如野草般独历风雨。

崔慕礼原本以为,在猜到真相那一刻,后知后觉的懊悔已是极致,不曾想,在亲耳听到那段往事时,他的身体里燃起一把火,反复炙烤着五脏六腑。

四年前,阿渺怀着希冀奔赴京城,锲而不舍地努力,想在崔府找到认同。但整个崔府除了谢氏,没有一人肯接纳她……其中亦包括了他。而她在无数次的尝试与失败过后,将委屈和脆弱化为坚强,塑为铠甲,牢牢裹住自己。

唯有如此,才能免受伤害。

崔慕礼喉结轻滚,狭长的眼尾泛起延绵殷红。

这便是他喜欢的姑娘,喜欢得太迟,又喜欢得太深的姑娘。

*

察觉到怀中的人在挣扎,崔慕礼回过神,反而将她搂得更紧。

“……”谢渺的理智徐徐恢复,忍着火气道:“崔慕礼,松手。”

崔慕礼轻抚着她的长发,目光锁着昏厥的孟远棠,此等畜生死有余辜,但他不该死得这样轻易。

阿渺受的苦,他得千倍万倍地还回来。

谢渺误以为他要秋后算账,推开他,淡淡地道:“你都看到了,我想杀了孟远棠。”

“阿渺。”

“想必你已经查清,在孟府时,孟远棠曾经半夜闯入我的厢房,试图——”

崔慕礼想牵她,“阿渺,不用说了。”

谢渺拨开他的手,“你们刑部断案,不都要被害者详细描述经过吗?我主动坦白,当初他欺我年幼——”

崔慕礼便道:“你再说,我不介意堵上你的嘴。”

……用什么堵?

谢渺瞅瞅他空空的两手,又看看地上另一团肮脏的帕子,心想:表兄妹一场,不至于……吧?

崔慕礼看出她的顾虑,虚虚握拳,掩唇说了两个字。

谢渺听得分明,蓦地瞪圆眼:还不如被脏绢子堵嘴呢!

“你——”她憋出两个字,“疯了!”

崔慕礼神色讳莫,“阿渺大可一试。”

谢渺恼羞成怒,又无计可施,只得悻然作罢,“不说就不说。”

她的事可以不说,但华清的事不可以。

谢渺随便编了个孟远棠酒后失言的借口,将他谋害华清一事说了。

崔慕礼听后,摇头道:“利益熏心者,随贪欲翕张。”

谢渺道:“你能治他的罪吗?”

崔慕礼道:“我会派人去郫县搜集证据,一切交给我即可。”

谢渺沉默了会,递出双腕,“你将我也抓了吧。”

崔慕礼道:“阿渺不畏恶浊,惩奸扬善,何罪有之?以后休要再提此事。”

他喊来沉杨,将孟远棠拖拽着带走,出院后,朝谢渺伸出手,“阿渺,我们回家。”

夕阳西下,暮色沉沉,他头顶是如画般的云舒霞卷,衬得他愈发俊雅出尘。

她想,那是他的家,而非她的家。她的家早在爹娘去世时便荒废,又在姑母出嫁后失去最后一根梁柱,坍塌在时光荏苒中。

那头,崔慕礼久久等不到她的回应,干脆绕到她身旁,主动牵起她的手。

“回家。”

“……”谢渺尽量维持礼貌:“请问,你是不是忘记被我打过一巴掌?”

“记得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