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星光密布的无名之地中,一团白色的光芒不规律地波动着,在不断变化的形态慢慢增大。
黑发少年悬浮在仿佛没有尽头的空间里,被迫直视着面前的白色光团。
光团并不刺眼,不会带来任何视觉上的刺激,仿佛只单单是“白”这个概念,而非实际存在的光芒。
它……想传达什么?
藤丸立香奇异地从那律动中感知到了光团的情绪。
欢喜,焦急,恐惧……还有一分孤注一掷。
作为一个非人形,甚至非生物来说这个光团传递出来的情绪未免活跃得过分了。
藤丸立香想细细分辨,却来不及了,他的身体——或者说意识,被忽地与光团拉开了无限遥远的距离,直直往四周的黑暗坠去。
黑暗的尽头是光亮。
这次的光亮不再是光团那种虚幻的“白”,而是货真价实的现实中的光线,让久未睁眼的藤丸立香不适地重新闭上眼。
一双带着薄茧的手轻轻覆在他的眼睛上,“master,要慢慢睁开眼睛。您睡得太久了,光线会让您不适。”
母亲般温柔的嗓音在上方响起。
“赖光……大人?”
“真是的,不是都说了叫我妈妈就可以了吗。”源赖光用亲昵的语气抱怨道,“还累吗?有哪里不舒服吗?饭食和药物我都有好好准备着哦。”
“还好,给我水就可以了。我睡了多久了?”
“还没到一天,现在是第二天的下午。”
稍微适应了一下光线后,藤丸立香坐起身,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和室内。门外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没一会儿,拉门被刷地拉开。
“噢噢,你醒了啊,再不醒问题可就大了!”
“那个五大三粗的牛女明明什么都做不到还一直霸占着master,妾身真是担心极了master会被她弄坏呢。”
织田信长和酒吞童子一前一后挤进和室。紧随其后的是禅院真希和夏目贵志,两人看到藤丸立香看起来精神还不错,都松了口气。
却见脸色还带着点虚弱的藤丸立香环视了一周后,疑惑地问,“道……limbo呢?”
藤丸立香最后清晰的记忆是藏在那只咒灵喉咙深处的眼睛,再之后的记忆就模糊起来,只隐隐约约记得芦屋道满似乎在自己彻底昏迷之前做了些什么。
他现在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大概也是对方的功劳。
芦屋道满的话,应该不会像其他从者一样对他的醒来表示直白的喜悦,大概还是会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因为不想被认为是好意的行为而道谢还会做出各种奇怪的行动吧。
嗯,他已经学会适当无视并自动翻译对方的话了,该道谢还是要好好道谢才行。
不如说反而有点期待见到他时他会是什么反应了。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片沉默。
在场的众人除了藤丸立香外,特别是从者,对于芦屋道满的感观都说不上好,但对方主动救了藤丸立香,还为此牺牲……这话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好。
夏目贵志似乎想说什么,但他与藤丸立香只是初初相识,其他人还没开口,他也不好说话。
“他转移了你身上的诅咒,受反噬回英灵座去了。哼,为了主公而死,倒也还看得过去。”织田信长按了按帽檐,直白地说道,打破了僵持的氛围。
死……
藤丸立香的思维仿佛慢了半拍,茫然地重复着织田信长说的单词。
那个芦屋道满……
那个从一开始就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恶意,对自己有着莫名其妙的执着,喜欢看他狼狈的样子,像是要纠缠他终生的恶灵一般的芦屋道满?
这么轻易,就像是玩笑一样,就死去了?
还是为了救自己。
像是触动了哪里的关窍,随着沙沙的噪音渐起,无数蒙着噪点的模糊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的眼前闪现。
古代日本的城市中,身着黑红色鬼神能乐服的阴阳师坐于巨大的异种树木下,样貌各异的式神乖顺地伏在他的身侧,对来袭者露出狰狞的面孔;
迦勒底的召唤室内,曾为敌人的妖异阴阳师响应了召唤,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介绍着自己的身份;
深夜的卧室内,他无奈地看着过于主动的阴阳师,主动戳破了他们之间维持着的默契,对方回以的是愉悦的笑容和相伴至地狱的誓言……
厌恶与警惕,虚假与真实,信任与不信任交织轮替,复杂得几乎让人认不出来感情的原貌。
还有更为残破陌生的画面——昏暗的血泊中,尸体累积成的道路之上只剩下他和芦屋道满两个人。
对方的状态并不好,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鲜血,身上布满了伤口,头颅与身体几乎要分家,只靠粗劣的手法临时缝合在一起,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乎只剩下一口气。
为什么……这时候……反而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