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等到她(第3/4页)

夜里经常梦见她,她摇头晃脑说躺了好久,说她想进入殓安息了。

他艰难地笑着哄她,再等等。

也常做噩梦,她怒气冲冲地发火,让他放过她,别折磨她了。

他也只能选择沉默地抱住她。

每次从半夜惊醒,他都要小心查看一番集魂灯,生怕里面的魂火熄灭了。

有一回,他打开窗子通通风,一阵大风刮过来,扬起他墨发与衣摆,他回头,看见魂火闪烁摇晃,顿时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卧房自此没开过窗。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一年又一年。

十年。

二十年。

三十年。

……

一百年。

岁月亘古,时光流逝得太漫长。

有一次喝醉,他对着谢永寒说话,目光却望着屋外,整个人不对劲,没了当年拿到集魂灯的生机活力。

他说:“修士的生命太漫长,如果不是绵绵还有活过来的希望,我真心不想要这样漫长的生命。”

谢永寒的酒杯咣当掉在了地上。

说完这句话,容吟脸色毫无波澜,转头就当没事人,帮他拾起酒杯,又自己喝了几杯。

谢永寒沉默了片刻,说:“总有一日她能醒来的。”

他却一言不发。

曾经满怀希望,但时间无情,希望一点点地被磨灭了。

他已经没了多少指望,只愿剩下的时光再短一些。

有时候也庆幸,是他等她,而非她等他。

一百年的等待,她的耐心比他少,承受的能力也比他小,她肯定会很痛苦。

至少这一刻,痛苦的并非她。

宿醉了一日,睁开眼,外面又下雪了。

他的脑袋微微作疼,起身关闭门窗,准备歇一日,可到了中午,宴永宁联系上他,声音焦急:“师父,有个弟子危在旦夕,我们经验不够,止不住他灵力溃散,求您赶快来一趟。”

容吟望了望外面的纷纷大雪,闭了闭眼,过了一会儿,捡起尘封已久的折纸伞,往外走去。

待他关上大门,集魂灯的魂火微微摇曳,从蓝色渐渐转变成了红色。

治完病人,大雪仍在下,世界一片白雪皑皑,远处弟子欢呼雀跃地打雪仗。

这大抵属于冬天的最后一场雪,小动物从冬眠状态苏醒,莺鸟啼鸣,春天的气息渐渐近了。

容吟从日月峰飞到吹雪峰,脸色比挂满枝头的白雪还要来的惨白,他默不作声收好长剑,快步往竹屋走去。

空气清冷,风轻轻地吹。

覆盖了大片大片白雪的竹林,一道青色身影从台阶之上慢慢走下来。

好像充满了好奇与惊喜,她的脚步走得特别慢,脑袋却不停地转,看这个新奇的世界。

容吟低头走,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那清脆的声音又喊了一遍。

这回他听清了,多年来一直幻想的声音,清晰地钻进了他耳底。

不敢抬头,怕又一次做梦,醒来只能面对空旷的四周。

脚步滞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上抬起头,对上了她欢快的笑容,他眨了眨眼,看到她朝他晃了晃手臂,像森林里一只横行直撞的小兽朝他扑过来。

速度那么快,大概也就几秒,他却觉得好慢,等了一百年,可这几瞬时间,尤其显得格外慢。

他往前走了几步,张开手臂,等她一头撞进自己的怀抱。

温热的身体,不是冰冷的尸体。

一百年了,再度感受她柔软温热的呼吸,他呼吸一滞。

停留了一百年的世界终于恢复运转,他像是重新活过来,眼珠动了动,贴着她的脸颊,听她的呼吸声缓缓起伏。

她真的醒了,呼吸声鲜活地响在耳畔。

起初他不敢用力抱她,怕她像易碎的瓷瓶,稍稍用力就咔嚓一声碎掉,直到时间过去很久,他才渐渐加重了力道,将她侵入自己骨血般拥住她。

周边寂静得不可思议,圈出了一个属于他们的世界。

他的喉咙滚了滚,声音低哑:“绵绵,我好想你。”

她哽咽道:“我也是。”

两人在熠熠雪色中拥抱,不知多久,发丝已然染上一层雪白,尽管修士不会变老,能够永远保持年轻,这一刻,却体会到了凡人老去时的浪漫。

她踮起脚尖,帮他拂去高挺鼻梁、睫毛挂着的雪花。

手指轻轻一擦,雪花从上边落下,他吻了吻她的手指,微凉的唇瓣融化了所有的寒冷。

她觉得痒,笑着躲开,被他的手臂按得动弹不得。

他静静抱了片刻,无法克制朝思暮想的思念,脑袋慢慢靠近,吻住了她的唇。

手臂牢牢箍住她的腰际,他浅浅地吻着她,逐渐加深,等到雪停,等到落日降临,像要将这漫长时光从无尽的吻中补偿回来。

她任凭他动作,小脸在长久的亲吻中,已经泛成了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