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他是奇迹你是(第2/3页)
阿勒坦不快地嗤了声:“大巫的药,磕头也求不来。”
苏晏也觉得那药膏可疑得很,比起自己肺部受伤时阿勒坦所调配的药,从气味到颜色都根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禁也有点怀疑阿勒坦在借机收拾沈柒。
阿勒坦却正色道:“他吃不吃无所谓,但瘾头发作期间,若他熬不住说出一声‘给我黑丸’,我便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苏晏见他一脸严肃,像是说到做到的样子,连忙将阿勒坦拉到屋外,低声问:“圣汗,你只是吓唬吓唬他,不是说真的对吧?”
“是真的。”阿勒坦低头注视苏晏,面上没有一丝笑意,“只要沈柒出声求一句,这场仗他就彻底败了,永远不可能戒除心瘾。与其留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连累你神伤,不如及早剪除。”
苏晏一把抓住阿勒坦的皮袍,带着阻止与恳求的意味:“我相信沈柒一定会成功戒断,但是……一个人痛苦到极致时,胡言乱语的话也当不得真,你别对他动手!”
眼底掠过一丝痛楚之色,阿勒坦缓缓摇头。他的脸像北地霜石雕凿也似的冰冷,径自走下台阶,在高大葳蕤的庭树下驻足。
苏晏放心不下,跟上去唤道:“圣汗……阿勒坦,你有心事?还是我方才哪句话无意冒犯到你?”
“……不关你的事,也不关沈柒的事。”阿勒坦深吸口气,坐在树下的石椅上,拔出腰间所佩的弯刀,仔细看刀刃上黑白交织的纹路。刀刃上没有血迹,但血迹已染在他心底,终生都难以擦拭干净。
苏晏陪着他坐下:“那就是关于你自己的事了?阿勒坦,如果你有什么困扰,可以跟我说,我这人武力值不行,但出谋划策的本领还是有一些的。”
阿勒坦陷入沉默。
苏晏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我忘了,之前我们深言畅谈时,我是失忆状态,也许你对那时的我更熟悉一些——嗷!”
戛然而止的原因是阿勒坦忽然伸臂,将他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他的鼻子又一次撞到了对方垂挂在胸膛的黄金绿宝石项链,痛呼出声。
“乌尼格!你怎能说出这种话?自从你回到铭国,恢复记忆后,忍不住担心你会心生疏远的人是我!”
苏晏被两条健壮臂膀勒得透不过气,但几乎整个人被包裹在宽阔胸怀里,又令他感到了久违的安然与舒适。“松点儿劲,松点儿!”他隔着皮袍威胁似的抓住对方的胸肌,五指握不住,从指缝间道道鼓了出来。
阿勒坦任由他抓捏,用下颌来回磨蹭他的头顶:“那时不仅你脑伤失忆,我也因解毒药的作用模糊了前事,当我全都想起来之后,非但不觉变得陌生,更连多年前初见你时的悸动都找回来了。难道你不是如我一样?乌尼格,明明是你见外,却来反咬我。”
这么个大男人,还委屈上了。苏晏失笑,转而拍了拍他的后背:“是我见外了。没事,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阿勒坦抱着苏晏,像抱住了一团冬夜的火,热意渗入体内,让他能借这火光照亮自己内心深处的那道影子。
那是他的父汗虎阔力的身影。并非率领族人作战时的意气风发,而是佝偻的、干瘪的、被掏空了灵魂的身影。他的父汗被巨大的痛苦吞噬,在哀嚎,在折膝下跪,在苦苦哀求——“把黑丸给我,求你了,要做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的父汗……是我杀的。”
耳畔语声低沉,苏晏睁大了眼睛——虎阔力不是被鞑靼太师脱火台的小儿子兀哈浪所害,才引发阿勒坦率复仇之师,奇袭鞑靼王庭?
“是我亲手用弯刀穿透了父汗的心脏。然后割下兀哈浪的头颅,向大军宣布:这是我的杀父仇人。鞑靼王庭与我们瓦剌之间又添了一笔血债。”
“为什么,你根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苏晏想到了什么,手指用力揪住阿勒坦的衣袍,“虎阔力汗被黑朵喂了毒,被药瘾彻底控制住了?所以那年,瓦剌与鞑靼在哈斯塔城会盟,根本就是一场断送国运的阴谋?”
阿勒坦沉痛点头:“父汗要签署丧权辱国的条约,我知道这不是他的本意,但他已无力回头。他最后一次药瘾发作时,已经不似人形,只在神智清醒的短暂瞬间,求我给他个痛快。”
所以,阿勒坦被逼着亲手弑父……那可是他一提及就目泛光彩的亲生父亲!那时的阿勒坦,做出这种艰难的抉择时,又是何等的痛苦?
苏晏仿佛感同身受地疼痛起来,断断续续地抽着气。
“虽然父汗临终前对我说……他说,‘做得好,我的儿子,瓦剌的荣光不容玷污……弑者将继承亡者之勇力,你会成为这片草原真正的王。’但我知道,我得到的不仅是父辈的勇力,还有不能用任何旧俗来开脱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