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乃尔自投罗网(第3/5页)
太后见小儿子如此,稍微消了点气,说:“你大哥在前朝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一下子收拾了百余名官员,弄得朝堂上人心惶惶、怨声载道,这事你知道罢?”
豫王一脸茫然:“什么?还有这等事,儿臣着实不知……”
太后气道:“你平时三天两头往宫里跑,不是到我这里来卖乖讨好,就是去和你大哥闹别扭,朝会你也站班,政事你也参与,如何会一无所知?”
豫王赧言:“母后息怒,且听儿臣细细道来——母后不是一直觉得,儿臣的子嗣太过单薄么?可儿臣总不当一回事,觉得有阿骛这么一个儿子就够了。近来儿臣左思右想,觉得母后所言十分在理,于是便打算再多立几个侧妃,开枝散叶什么的……这些日子,儿臣就光忙着这事儿了,没空理会朝堂上那些狗屁倒灶的玩意儿。”
……开枝散叶,当然是对的,至于是真的还是借口,太后总不好在这个关键的档口,让豫王把准备挑选的那些女子都叫过来对证,她也顾不过来。只好沉着脸骂:“那是朝堂政事,什么叫‘狗屁倒灶的玩意儿’?你这个样子……这个样子……唉,我是做了什么孽,生的一个两个都是不让我舒心的货色!”
豫王不忿道:“听母后的意思,是皇兄惹怒了你?堂堂一国之君,连孝道都不顾了,如何做臣民楷模?不行,儿臣要替母后去质问他!母后你等着,儿臣这便去替母后出气。”
说着他霍然起身,抖了抖袍摆上的灰尘印子,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殿门。
太后望着小儿子气宇轩昂的背影,张了张嘴,终究是没出声叫住他——她琢磨出味儿了,无论豫王知不知情,在这件事上,他摆明了是不想管,连沾手都不愿沾。
一时间,太后生出了众叛亲离的痛楚与悲哀,甚至真有一瞬间心想投缳自尽得了!
可心灰意冷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多年后宫之争,生死浮沉,已将她心性打磨得足够坚韧。皇帝能避得了她一时,避不了一世,她总能找到机会把人堵在当场。
这个机会,终于在“跪门案”的第四天,君臣之间的战斗胜负已定后,以一种令她始料未及的方式到来了。
——太后的凤驾守在下朝后的宫道,亲自堵住了皇帝的龙辇。
皇帝无奈之下,只能恭敬行礼,接着遵从母后的要求,侍奉她回慈宁宫。
慈宁宫中,太后按捺住火气,先从停职的两位阁老说起,说皇帝这般手段近乎下作,令臣子们鄙夷与心寒。
景隆帝挨了责诘也面不改色,淡淡道:“此事,朕的应对与处理之道的确不够光明磊落,但也是不得以为之。朕曾给过他们多次机会,希望他们幡然悔悟、回头是岸,可惜,是他们辜负了朕,并非朕辜负了他们。”
太后怒道:“他们就算举动激烈了些,也是出于忧国忧民之心。皇帝不由分说将朝廷命官刑拷的刑拷、杖毙的杖毙、削职的削职,如此暴虐妄为,如何使天下臣民人心归服?”
皇帝笑了笑:“母后以‘暴虐妄为’一词见责儿臣,与那些朝臣以‘暴虐妄为’一词弹劾太子,简直如出一辙。这令儿臣觉得,立贺霖为太子确是颇为正确的选择,至少子类其父。”
太后脸色一下白了:“你、你这是在责詈母后?隚儿……从小到大,你都是最孝顺、最不让母后操心的孩子,而今年近不惑,你却一反常态,对待母后这般不孝不敬……”
景隆帝见她哽咽落泪,皱眉叹了口气,跪地请罪:“儿臣失言,请母后息怒。”
太后没让他起身,语气更重了几分:“就算是皇帝,也不能无视公义人心,一意孤行……”
在训诫声中,景隆帝攥着袍角的手指越来越紧,额上冷汗渗出,脸色也逐渐泛青,勉强开口:“母后,儿臣有些不适,容先告退,稍适歇息之后再来问安。”
太后被他打断,怒而反笑:“你还想玩‘避之不见’的把戏?皇宫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你是我亲儿子,我是你亲娘,你能避我到什么时候?”
“并非托词避走,实是忽感不适……”
“我看你前一刻还好端端的,怎么我一说话,你就‘忽感不适’?行,既然你不愿意见母后,连话都不想听一句,那我这就脱衣卸簪,素服出宫,自去白衣庵修行,不在这碍你的眼!”
太后气冲冲地起身,皇帝一把捉住了她的袖子:“母后……娘,儿子真的是——”
后半句戛然而止,皇帝向前倾身,把头压在了太后的腰腹间。
太后觉得不对劲,忙托起皇帝的脸,见他面上全然脱了色,如白纸上唯以墨画了鬓发眉睫,双目紧闭,似已失去了神志,顿时慌乱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