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人生起落落落(第2/3页)
“殿下何不奏请圣上,陈述利害,再由圣上下旨,将此事交于殿下操办?”陈实毓建议。
豫王沉默了。
陈实毓见他面色沉凝,微叹:“老朽知道殿下的心结所在。殿下宁可担负一个嬉靡好色的骂名,自纵自污,也不愿让皇帝知道,你手中长戟未折,胸中热血犹存,还有一颗想要北射天狼的雄心!”
豫王指间黑子碎裂,簌簌地落成了齑粉,洒在棋盘上,被一阵松风拂去。
他紧盯着面前棋盘,黑白交战,杀气纵横,耳畔依稀响起金戈铁马踏破冰河的声音。
“十年了。”他梦呓般说道,“整整十年,我被困在这繁华京师,有如金笼中的雀鸟,满目琳琅,振翅难飞。”
“四殿下啊……”陈实毓长叹。
“人人都说,皇兄待我格外亲厚,远胜其他亲王郡王。如何不是呢?他用皇恩浩荡、手足情深织了张网,画了个牢,将我圈养其中,一举一动都置于眼底。从此以后,天下再无镇边锡土的代王,有的,只是荒唐浪荡的豫王。”
“‘豫’者,快乐安逸。难道皇兄不知,快乐安逸于我而言,是销磨心志的毒药么?”豫王露出了几乎是惨笑的神情,“他知道!这药便是他亲手炮制……他才是真正的制药大师!”
陈实毓缓缓道:“老朽虚度七十余年,方才明白一个道理——人生起起落落,不到下一刻来临,便不知下一刻究竟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境地。只有未雨绸缪,常备不懈,才能从容应对人生下一刻的起伏、转折与翻覆。殿下如此灰心丧气,简直不像是老朽认识的那位靖北军战神了。”
“所谓战神,造之于时势,也必然消之于时势。早已消失十年的前尘往事,毓翁又何必再提!”
“殿下能忘记自己的战绩功勋,忘记沙场杀敌时的血脉沸腾,难道也能忘记那一个个马革裹尸、捐躯疆场的袍泽兄弟?倘若当年有青霉素这等灵药,或许威将军就不会死于腿上一枪造成的金疡,平将军也不会死于用污物浸泡过的箭矢。那些因为刀剑划破了个口子就疡发而亡的将士们,有了青霉素,就能极大提高生还几率,而我方战力与边塞局势也将因此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再退一步说,纵然殿下如今不能再领兵征战,边陲硝烟中,我大铭儿郎依然饱受伤病折磨,他们的性命,难道就比不上靖北军战士的性命?纵然殿下自认为忠心见疑、信约被负,这个国家,就不再是你立誓要守护的社稷了吗?”
陈实毓起身。风将这位曾任过军医的老大夫的长须吹得如同一丛飞蓬,他虽老弥坚的声音,也随着这阵劲风传到豫王耳边:“此心不改,此志不夺,遇风为虎,乘云化龙——大丈夫当如是!”
豫王望着他崛然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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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安侯府。
卫浚搂着新宠的一房小妾,调笑着进了卧房。
冯去恶的倒台似乎并未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他依然还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
他的侄女卫贵妃刚为子嗣单薄的皇帝添了一位皇子。太后因为外甥女争气的肚子而心花怒放,前两日还与他这个亲家兄弟商量,要亲自向皇帝开口讨个封赏,让卫贵妃再晋一晋位分。
再往上晋位,可就是皇贵妃了——或者直接立为继后,也并非不可能啊!
他与太后虽有姻亲,但太后毕竟不姓卫。只有让卫贵妃成为名正言顺的一国之母,诞下的皇子成为未来天子,到那时,他们卫家才真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权势地位无可动摇。
与之相比,区区冯去恶算什么,一条不幸咬错了人、被人反手宰掉的恶狗而已。竟然栽在一个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手上,真是阴沟里翻船!卫浚轻鄙地想,锦衣卫毕竟只是皇帝家仆,就和宦官一样,并没有真正的根基,生死尽在皇帝一念之间。
死了个冯去恶,他还可以再找陈去恶、褚去恶,借这些刀,除去阻碍卫氏振兴的所有障碍。
卫浚得意洋洋地将侍妾推上了床,挂帐中很快传出男女行事时的淫声。
床板嘎吱嘎吱响个不停,人若躺在床底,就会听得格外明显。
譬如此刻的吴名。
他像只潜伏狩猎的冷血动物,藏身床底,一张床板之上的活春宫于他而言,比鞋底的灰尘更微不足道。女子娇媚入骨的呻吟,甚至不能使他的眼睫多眨一下。
为了杀人,他可以几个时辰纹丝不动,等待精妙至极的时机到来,瞬间出手,一击毙命。
床上的酣战到了顶峰颓然滑落,他知道时机已至,细长的无名剑骤然发难,洞穿床板,刺入猎物的身体。
剑锋入肉的手感告诉他——这一剑,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