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破镜(八)(第2/3页)

谢识衣因为痛苦而脸色苍白,声音很轻地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老头笑了下,长长地叹口气:“唉,哪有什么为什么啊。虽然我是因为你娘才救的你,不过一年的相处下来,也真的把你当我孙子看了。到底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谢识衣缓缓从袖子里拿出那块一直被他捏的尖锐石头来,语气平静:“你是魔种吗?”

老头苦涩说:“唉……我是啊。你不都看到了吗。”

谢识衣道:“你身体里的怪物是魇吗。”

老头对于这个问题明显很抗拒和害怕,身体颤抖了下,随后他认真道:“对……这一次我能拦住它,但是下一次我就不知道了。识衣,要是有一天,我的眼睛变绿了,你就赶紧跑知道吗。”

谢识衣伏在他的肩膀上,忽然低声一笑。手里的尖锐石头高高扬起,用尽全力,直接以一个后背的姿势,冰冷无情地划破了老头的喉咙。

嗤地一声响。

老头彻彻底底僵在原地。

鲜血喷涌,溅到崖壁上,溅到枯枝上,也溅到谢识衣的睫毛上。

谢识衣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老头喉咙被划开,满腔的怒火都发泄不出,只能在黑暗中转过身来,眦目欲裂,似乎在质问他——谢识衣,为什么?

谢识衣从地上爬起来,微微喘气说:“……惊鸿三年,你救我的时候,我就看见了。那个时候,你的眼睛就是绿色的。”

老头浑身僵硬。

谢识衣抬起头,眼眸似刀光划破长夜,气息不稳,但他还是轻轻的,一字一字说。

“没有失控,没有诅咒。你身体里的怪物,一直,就是你自己。”

万籁俱寂。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老头不再说话,他在黑暗中眼珠子一转,最后诡异地笑起来,脖子上的伤口自动愈合,撕破一切伪装,眼眸流出幽幽的绿光来,沙哑道:“我觊觎了那么久的琉璃心,果然名不虚传。本来还想花点时间,让你心甘情愿现出心头血,现在算了吧。”

老头伸出五指,一种根本不可能属于人间的修士威压,逼得谢识衣踉跄后退。

谢识衣手里死死握着尖石,闭上眼睛,心里数着一、二、三……数到四的时候,有人大喊道:“在这里?”

老头一愣。

谢识衣趁这时,扑过去,手里的石头狠狠刺穿了老头的眼珠子。

老头呜呜地后倒,他来到人间本就是逃难。逃离秦家的追捕,身躯残破,灵力涣散。遇到谢识衣完全是意外之喜。谁能想到,紫金洲罪人微生妆逃到人间偷偷生下的孩子竟然会是琉璃心。琉璃心,琉璃心,全天下就没有比它更为大补的东西。

老头还欲说些什么,眼珠子骤然一痛。

“小杂种!”他骇然大骂。

谢识衣深呼口气,拿着手里的石头,再一次,重重地刺穿了他的喉咙。他杀不死那个魔种……最后杀死老头的,其实是白家的客人。

他失血过多,意识模糊,根本看不清那个客人长什么样。只知道等他醒来时,跟一群人被关在笼子里。狩猎宴的惨状虽然是魔种作乱,可真相大白之前,他们都是可疑之人。

又饿又渴又困又倦里,谢识衣手里紧握着那块石头,锋利的边缘破开皮肤,尖锐的痛苦让他不要昏睡过去。毕竟一睡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半梦半醒间,他想到了很多事,想到冰天雪地里,被一双苍老的手轻轻抚过头顶时,也曾涌起的片刻希冀和委屈。一年三百多天,老头给他补衣服、给他找吃的、让他不被欺负。

不过,假的。

都是假的。

与其说老头是被魇寄生的魔种,不如说他“真人”早就死去,现在占据他躯壳的就是魇本身。

魇狡诈多端,虚情假意,惯会迷惑人心。

万幸,风雪初见里他看到那双绿色的眼睛后。他一直清醒,从未迷失。万幸。

这个时候,饥渴中有人递了一碗粥过来,“为什么把他们关在这里啊,他们都要饿死了。”

听不清是谁的声音,但后面出了一点事,吵闹声如潮水翻涌。

“小少爷小心!”

“啊好痛!”

“少爷流血了,快快快,快带小少爷下去包扎!”

“呜呜呜呜呜呜,你们干什么把笼子边缘搞得那么锋利呀。”声音绵软软,跟撒娇一样。

后面他被人拽着头发逼醒,有人把一碗粥递到了他面前。

白粥稀稠,上面沾染着几滴鲜血。

“快吃!别饿死了!”

*

那个老头是贯穿他整个童年的噩梦。惊雷雨夜老者坐在尸体上绿着眼哼歌满嘴鲜血的一幕,一直在他脑海中怎么都挥之不去。

魇是魔神的诅咒,是脱离于人的邪物。

所以魇的虚情和假意,他只能自己小心、小心、再小心地去猜测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