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零丁洋里叹零丁
清晨,海面上升起一轮红日,香港岛已被抛在身后,右侧可以望见渔船密集的长洲岛。
老金用结结巴巴的粤语跟船家聊天,才知道老头与少女是爷孙俩。去年,小姑娘的父母出海,被蛮横的英国军舰撞沉,在维多利亚港葬身鱼腹,仅仅赔偿每人十块大洋。原来在香港殖民地,生命并不是等价的,华人的性命就是这么不值钱。
少女帮助爷爷操舟,皮肤在海上被晒得黝黑。广东沿海有许多这样的“疍户”船民,一辈子住在船上,“浮家江海”,犹如海上游牧民族。到了二十一世纪,香港西贡还有疍户的聚居区。疍户是古越人的后裔,崇拜蛇为图腾。
老金说,有疍户的地方,鲛人就不会太远。
秦北洋钻入船舱睡了一觉。中午醒来,海天辽阔,他问船家到了何地?
答曰:伶仃洋。
“伶仃洋?零丁洋?文天祥的《过零丁洋》?”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站在惊涛骇浪的船头,秦北洋背诵这首诗作。第三联的“惶恐滩”是江西赣江上的险滩,“零丁洋”就是眼前这片蓝海。
秦北洋看着伶仃洋的天际线,想起自己这辈子颠沛流离,真个是“身世浮沉雨打萍”,不知经历了多少“惶恐滩”与“零丁洋”!
海面渐渐露出星罗棋布的海岛,便是伶仃洋外的万山列岛,传说中鲛人出没的海域,秦北洋问:“老金,鲛人到底长什么样?”
“主人,我难以描述,您亲眼看见就知道了。”
疍户船家靠近孤岛。秦北洋手搭凉棚,只见岛上一片荒芜,并无任何人烟迹象。
小岛背面尽是悬崖绝壁,徒然生出一道天然石洞连接海面。小船穿过狭窄的洞口,竟是个天然小港湾,怪石嶙峋,风平浪静,水下深不见底,又有一片白沙滩。古时候,这种地形绝对是海盗巢穴,可以隐蔽很多船只人马,又不被官府发现,还能躲避台风。
这番话又让秦北洋想起达摩山,想起琉璃色眼球的安娜,想起东海上曾经的海盗家族。
夕阳西下,他们在此下锚停泊。秦北洋与九色迫不及待地上岸,攀登岩石到海岛上。
十来天没有呼吸过古墓的空气,他的胸中又开始疼痛。可这南海上的孤岛,又到哪里找什么古墓呢?
万般无奈,他回到疍户的船上,忍着癌细胞的灼烧而躺下。船家少女细心,看出了秦北洋的异样,便给他熬了一碗鱼汤,又唱了一首渔家曲,竟也稍稍缓解疼痛。
老金爬进船舱说:“主人,恭喜您啊,这姑娘是对您有意啊。渔家女多奔放,请勿客气。”
秦北洋立时板下面孔。
夜已深,辗转反侧,头枕着南海的波涛,似乎听到水面下,某种悠悠的歌声。像渔家女的低吟浅唱,又像深海女妖的诱人咒语,如同女人长发般的海藻,紧紧缠绕脖子……
秦北洋醒了。九色的双眼发射绿光。船上其他人都在沉睡,也许海浪的轻轻颠簸有某种摇篮般的催眠作用?
“你听到了吗?”
他低声问小镇墓兽,九色点头,无声无息地走到船头。
秦北洋摄手摄脚地跟过去,整个人趴在船舷边,循着海妖般的歌声,看到水面倒映的一轮月光。
南海,孤岛,神秘海湾,还有月光下的美人。
赤裸的美人,还有一头波浪卷的长发,就像乌黑的海藻,披散在她皎洁光滑的后背上。
秦北洋的心头微微一震,疍户船家的少女下海游泳了?不,那姑娘的皮肤,没有眼前的美人那么白皙,身材也没有她这么匀称惹火,就连唱歌的嗓音都有所不同。
但她唱的不是人类的歌谣,而像海豚发出的叫声。
海豚的频率在200-350千赫以上的超声波,而人类的听觉介于16-20千赫之间,必须经过特殊的技术处理才能听到海豚的声音。如果人类能够用耳朵直接听到,那是因为海豚用了一部分的低频声音。
怪不得,船上其他人完全听不到,依旧沉睡于梦乡,包括在海上漂泊一辈子的疍户老人。
秦北洋惊喜之余,疑问为何只有自己才能听见?对,小镇墓兽一定能听见。
月光加倍明亮,水底有某种荧光物质,子夜的小海湾充满金灿灿的光芒,犹如龙王的水晶宫……
南海姑娘继续沉吟着海豚的歌声,而她全身的鳞片渐渐发亮,就连一对双乳也铺着细密的鱼鳞,发出白银色的反光。她的双臂腋下有蝙蝠般的翼膜,背后脊椎骨节上生着锋利的鳍翅。只有柔软的小腹部没有鱼鳞,更像海豚皮肤般的光滑……
秦北洋不敢喘大气了,他用力按着九色,让小镇墓兽不要轻举妄动。其实啊,九色也在月光下看呆了。毕竟是头小公兽,这货儿跟男孩子们一样,哪怕是看到跨越物种的异性,也会心猿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