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冰封的大山(第4/10页)

张保庆从没住过这样的雪屋,他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只见头顶和四周银装白壁,晶莹通透,上下左右全是冰雪,二鼻子兄妹将热滚滚的锅子放在雪屋中煮水喝,雪屋不仅没有融化,热气升到屋顶突然遇冷,反而变成冰屑缓缓飘下,到处白雾蒙蒙,真好似做梦一般。

菜瓜又拿出带来的刨花鱼,三个人坐在雪屋中吃了充饥。那是剥皮之后冻成冰棍儿的哲罗鲑,三五尺长一条,用刀削成刨花儿似的薄片,蘸点儿野辣椒直接放到嘴里,吃起来格外鲜凉爽口。长白山的猎人冬天进山,总要带上几条冻得梆硬的鱼。吃过鱼肉,剩下的鱼骨、鱼头放到热锅里加上山辣椒和血肠一起煮,一口下去热辣辣、滑溜溜,冰天雪地中喝上这么一大碗,别提有多暖和了。二鼻子掏出一瓶“闷倒驴”,他自己先喝了几口,递给张保庆,让他也整上两口。张保庆不大会喝酒,却不肯在二鼻子面前认栽,闭眼一仰脖儿,喝下去一大口烈酒,呛得他脸红脖子粗,不住地咳嗽,二鼻子兄妹俩笑作一团。三人吃饱喝足了开始唠嗑儿。张保庆虽然说了大话,约定明天进入深谷放鹰捉狐狸,跟二鼻子比一比谁的鹰厉害,实际上他心里挺没底,二鼻子兄妹毕竟是鹰屯的猎户,带出来的两只铁羽黑鹰怎么看也不孬,他的白鹰从没逮过狐狸,他也没这方面的经验,万一输给二鼻子如何是好?何况深谷中危机四伏,一旦遇上黑瞎子、豹子、老虎之类的猛兽,岂不丢了性命?

此外还有一节,进山打狐狸非比寻常,民间自古有“鬼狐仙怪”这么一说,四者之中唯“狐”是真。狐狸这东西不比山鸡野兔,成了仙得了道的狐狸精,头顶上拔根毛儿便可取人性命。张保庆听四舅爷讲过一件打狐狸遭报应的事情,这还真不是迷信,屯子里没人见过狐狸精,却都认得东山看套子的老洞狗子,他那只眼珠子就是让狐狸给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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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书说到张保庆和二鼻子兄妹走了一天,来到老龙口冰瀑的时候,眼见天快黑了,三人掏了个雪窝子过夜。张保庆一路上忐忑不安,无奈话已出口,牛也吹上天了,再说不去可抹不开面子。他想劝二鼻子别去逮狐狸,又不好直言,于是把这个故事添油加醋地讲了出来。

在长白山一带习惯将伐木称为“倒套子”。下过雪之后最适合倒套子:首先,冬天树叶子都掉光了,视野开阔不容易出危险;其次,可以借助雪运送木材,人拖的叫人套子,马拉的叫马套子,在林海雪原中怎么运都方便。因此天气越冷,林场里干活儿的人越多。不过一过腊月二十三,倒套子的工人们领完工钱回家过年,成堆的木材放在东山,只留下一个老光棍儿看守,这叫“看套子的”。在东山看套子的这位,如今七十多岁,不是长白山本地人,好像是打兴安岭那边过来的,一辈子没结过婚,不知道媳妇儿是个啥滋味,终年累月一个人猫在林场小屋。这种常年蹲山沟的老光棍儿,在当地方言土语中又叫“老洞狗子”。

咱们说的这个老洞狗子,当初也年轻过,三十多岁刚到长白山的时候,别提人长得怎么样,至少是囫囵个儿的,如果说想娶媳妇儿,没准还真有人愿意跟他。后来打狐狸丢了只眼珠子,脸上成天扣一黑眼罩,如同刚从山上下来的胡子,谁见了都怕,可怜到老也没娶上媳妇儿。想当年他初来乍到,在东山林场看套子,他这个活儿并不累,可是挣的钱不多,还得耐得住孤单寂寞,尤其到了伏天,一连几个月,只有一个人守着一片老林子,深山中野兽不少,却没有一个可以说话解闷儿的人。山上看套子的都有枪,一来防范猛兽,二来吓唬偷木头的贼。老洞狗子也是打猎的出身,不仅会打枪,“下对儿”更是一把好手。那位问了,什么叫“下对儿”啊?说白了无外乎下套放夹子,这一手最看眼力,深山老林中的兽踪兽迹,你瞧得出才跟得上。老洞狗子下对儿下得那叫一个准,尤其是逮兔子,山里的兔子只走一条道,他在这条道上拴根细铁丝,中间窝成一个环形,估摸好兔子脑袋有多高,两边往树上一缠,等兔子来了一头撞进去,便再也无法挣脱。老洞狗子头一天下好了对儿,转天再去遛对儿捡兔子,拎回看套子住的窝棚,鼓捣熟了打打牙祭。不过兔子皮不值钱,如若想多挣俩钱儿,那还得说是打狐狸。山里人不敢轻易打狐狸,要打也行,有几样忌讳不能犯。首先来说,黑狐、白狐不能打,此乃异色,按迷信说法这是有道行的,打了会遭报应;其次,肚子里有崽儿的不能打,那么做太损阴德;再者要看清楚雪地上的爪子印有几瓣,四瓣的可以打,五瓣则是得了道的,说什么也不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