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桃花依旧

细细密密的春雨洒在国子监的亭台楼阁间,后方素雅院落中,桃花一夜之间绽放,原本光秃秃的桃花林恣意盛放,如同在烟雨蒙蒙的国子监降下了一片胭脂云。

桃花林旁的茶舍内,小炉上的茶壶发出‘噗噗’的轻响,身着文袍的宋玉手持折扇站在屋檐下,望着面前的桃花林久久没有回神。

隐隐约约间,似是有个豆蔻之龄的女子在千树桃花之间游走,仔细瞩目,眼前却又只剩下桃花林……

踏踏——

雨幕沙沙中,细碎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挑着两筐宣纸的刘云林,穿着蓑衣带着斗笠来到了桃林中,把竹筐放在书案旁,俯身一礼,然后走进了茶舍中。

宋玉回过神来,收起折扇,走到茶舍的蒲团旁坐下,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带着几分愁容。

刘云林在小案对面坐下,坐姿谦卑,略微琢磨了会儿,轻声道:

“王爷,非卑职不想阻拦,当时刘太尉等三番五次恳请圣上下令,让许世子莫要上场。可圣上也不知抱着什么想法,偏偏就没有阻拦……”

宋玉慢条斯理泡着茶水,声音平淡:“皇兄重文轻武,刘平阳、韩忠瑜等人说话的份量本就不重。再者当时皇兄丢了脸面,需要个人把脸面拿回来,除开许不令,也没有其他人能做到了……而且锁龙蛊无药可解,许不令迟早是死,死在太极殿前众目睽睽之下,皇兄也可以和肃王解释许不令是为国而死,免得无缘无故死了让肃王心生不满……”

刘云林点了点头,回忆着太极殿外发生的一幕幕:“以当日所见,许世子不管不顾舍命一搏,贾公公不一定能拦得住,王爷的眼力果然毒辣……”

“许不令乃天之骄子。肃王把他扔到边军磨砺,本就是抱着树立威信的意思,和将士同吃同住、立下赫赫战功,等到及冠封王之时,才能上下一心掌控住凉州铁骑……本以为他性格暴虐,却没想到火爆到这种地步,就为了一口气,便敢把命搭进去,真是……唉……”

宋玉把茶杯放在小案上,有些失望的意思。

刘云林皱眉想了下:“卑职也没料到许不令这般鲁莽,按理说他连皇宫、案牍库都敢闯,不该这般愚忠才对……”

宋玉轻轻摇头:“这不是愚忠,身在将门本就该寸步不让,许家长年和北齐摩擦不断,若是许老将军、许悠在场,结果也是一样的……”

刘云林沉默片刻,脸色显出几分愁色:“可许世子中了锁龙蛊,本就只有一次舍命一搏的机会,这次把自己打成了废人,御医虽然说暂时无碍不会死,可想要再动武显然不可能了,王爷的谋划……岂不是等同于丢了刀……”

宋玉吸了口气,偏头看向满园桃花,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

“许不令乃天道垂青之辈,不可能就此成为废人,稍微缓上一缓,看他的伤势恢复的如何……”

“若是许不令真废了……”

“……成大事者,不计一时之得失……”

“诺……”

……

皇城大内,立政殿中,千树纸花早已经凋谢,万千桃花绽放在枝头。

因为贾易的死去,立政殿换了宫人打扫,角角落落依旧干净整洁,却没有以前那么整洁了。

桃花的花期只有半个月,二月末是最美的时候。

清晨时分,早朝刚刚散去,宋暨身着龙袍缓步来到了崔皇后故居,在凉亭内的躺椅上坐下,看着庭院中的花海,拿起了手边的那一只玉箫。

呜呜——

箫音凄清苍凉、如泣如诉、若虚若幻,是自古流传至今的《凤求凰》。

人无完人,宋暨的心力都放在政务上,自幼对琴棋书画等雅物天赋不够,这首曲子,只能说是熟能生巧,匠气很重,有其形而无其意,不过吹的很认真。

贾公公撑着油纸伞站在石亭外,看着空荡荡的小榻,有些唏嘘的摇了摇头,耐心等待一曲终,才开口道:

“圣上,往事都过去了,不该常挂于心头。”

宋暨面色古井无波,只是看了眼曾经还有伊人就坐的小榻:

“当年小婉对朕很嫌弃,老是说朕不会作诗、不会吹曲,和学堂里的老夫子似的……这么多年过去,总算是把曲子学会,要是小婉还在,应当会夸朕一句吧……”

贾公公走进凉亭站在宋暨背后,想了想,满是褶子的脸上带着几分感叹:

“若是皇后还在,肯定会。”

“呵……”

宋暨放下玉箫,将本就不多的多愁善感扫去了一边,靠在躺椅上稍微思索了下:

“许不令的伤势如何了?”

贾公公摇了摇头,唏嘘道:“锁龙蛊压了一年,寒毒在体内积蓄过多,前几天为了争口气,在太极殿前不管不过全力而为,虽然事先吃了药物压制,却还是动了根本,毒快入心肺了……性命一时半会无碍,可也只是吊着条命,不说动武,能站起来走两步,都是他体魄异与常人,换做寻常人,恐怕连手指都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