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生命的拐杖(中)
马兰一直蜷缩在床上,无论凌维诚怎么哄劝,她也没有一点胃口,更不想说一句话。凌维诚最后只能轻轻叹息着,把食物放在床头柜上,当她再次端着热气腾腾的食物来到马兰的房间时,她总能看到那一碗已经放凉,却仍然满满的食物。
到了第二天的下午,雷震推开了马兰的病房房门,一股菜肉粥的香味,在整间病房里翻滚。
“刷!”
窗帘被雷震拉开了,久违的阳光倾洒到了这个被密封的狭小空间里,扬起了一种温暖,而随着窗帘的拉动,一些细细的丝绒般的东西,更在充满阳光的天与地之间,不断翻滚飘动着。面对并不炽热的温暖阳光,它们就像是一群半透明的精灵,身体上还泛着几丝晶莹的折射,如果不仔细观看,你就根本不会注意到,在自己的身边,竟然还有这么美丽的东西。
雷震仔细看了把身体蜷成一只大虾米似的马兰,他把手中的碗放到了床头柜上,在马兰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伸手轻轻抱住了马兰的脖子,用尽可能轻柔的动作,把她的上身给扳了起来,然后从马兰的怀里拿起那只被揉得皱皱巴巴,更不知道沾了多少眼泪的枕头,把它垫在了马兰的背后。
“在这个世界上,我看得起的,只有四个人。”
雷震的话轻而易举的就抵消了马兰下意识的抵抗动作,像他这样从来不说话,全身都带着野兽一样气息,更包着一个谜团的男人,一旦敞开了心怀,愿意分享出自己的秘密,说没有诱惑力。那绝对是骗人的。
但是雷震却没有说下去,他在扶正了马兰后,看着马兰苍白而泪痕未干的脸,突然问道:“家里还有人吗?”
马兰点了点头,她地家里当然有人,她还有一个爱她的娘,一个疼她的爹,有一个出身马匪。却比亲大哥更宠溺她的大哥。
雷震伸手端起那碗放在床头柜上的菜肉粥,他用勺子轻轻调动着这碗滚烫的粥,轻声道:“我最尊敬的人,是我的娘。她是一个女人,更是一个寡妇,但是她却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坚强。我还不到一岁地时候,被狼给叼走了,全村的人找了三天三夜。就在大家都认为没再有希望的情况下,她带着我的两个姐姐,在群山里整整找了十几天,终于再一个断壁下,找到了躺在狼窝里。和一只小狼抱在一起的儿子。为了害怕那只就卧在一旁的母狼伤害儿子,我娘一个人走到了狼窝前,和母狼商量,并把儿子要了回来。如果没有这样坚强的娘。我现在就是一个连人话都不会说的狼人了。”
马兰睁大了双眼,眼前这个大男孩地经历,未免也太传奇了一点吧?
“就是因为这样,我娘在把我要回来之前,真的太宠溺我了。家里明明很穷,她还要每天给我煎一个荷包蛋,现在我都忘不了娘给我煎的荷包蛋的味道,真的是太香了。”
马兰怔怔地看着雷震。他明明在讲述着快乐的童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睛里却缓缓溢出了一抹不能自抑,就犹如大海般深沉的悲伤。马兰真地被这种悲伤给打动了,她在不知不觉中,就张开嘴,吞下了一口雷震小心吹凉的菜肉粥。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食物,马兰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娘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
雷震的嗓音沙哑了。他轻声道:“就是在我十四岁那一年。日本人跑到了我们的村子里,为了保护我和姐姐。我亲眼看到刺刀捅穿了她的身体。”
“那你两个姐姐呢?”
“也死了。大姐为了保住清白,也扑到了日本人的刺刀上,二姐为了让我这个软蛋坚强起来,在给我煎了最后一颗荷包蛋后,就是用那半块给煎荷包蛋的锅,自杀了。”
马兰真地听呆了。听着雷震虽然嘶哑,却依然平淡的语气,马兰却出奇的感受到了这个大男孩灵魂深处,那犹如被火焰燃烧般的……痛。
雷震把第二勺菜肉粥先送到嘴边,小心的吹了吹,然后把它送到了马兰的嘴边,顺手轻轻抹掉了马兰嘴边的一颗饭粒。“我第二个看得起的人,是沈浩大哥,他是一个胡子,关东那边最有名地一个胡子。”
“我带着自己地‘儿子’,在大山里像个野人似的整整生活了三年,就在我被一头成年公熊拍断了几根肋骨,儿子也被拍断了后腿,快要冻死饿死地时候,是沈浩大哥救了我,并把我带回了他的山头。他不但治好了我身上的伤,还拿出最好的东西给我吃,每次出去做了一票,他总是不忘给我带上一份。”
马兰略略皱起了眉头,胡子就是所谓的响马,说白了就是靠打家劫舍为生,又精通骑术,一击即走的土匪。无论是军人,还是世家大族这个身份,都让马兰对土匪这样一个职业有着先天性的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