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3/5页)
梁军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衣,没戴领章帽徽。他是来向军长告别的,他感谢军长的知遇之恩,也知道军长为他的事已经尽力了,他不想抱怨什么,这就是命,你能怨谁?他只是心里有些难过,他已经习惯做个职业军人了,离开军队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点儿什么。
梁军望着军长说:“1号,我向您告别了。说实话,我真舍不得离开部队,这是我的家呀。可是……没办法,这是我的命,我认啦。1号,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他的眼圈红了。
李云龙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表情复杂地拍着梁军的肩膀,久久说不出话来。他觉得有愧,特种分队的队员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宝贝。当年是李云龙把这些生龙活虎的战士从四面八方调来,但现在,他竞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战士,他本想劝慰几句。话没出口又觉得是废话。突然,一个念头如电石火花般摹然闪过脑际,娘的,什么是特种兵?一条小小的政审规定就难倒特种兵?那还叫什么特种兵?
李云龙目不转睛的看着梁军说:“照理说,就你受过的训练,本不该把你送到地方上去,弄不好就会生出乱子。唉,一个受过特种训练的军人一旦摆脱了军纪的束缚,就很有可能对社会构成危害,一旦危害社会,谁能管得了你呢?公安局的警察恐伯不行,十来个人也未必能制服你,要是地方上管不了你,那还得军队来管。这样吧,你的转业手续先不要办,回家先看看,联系一下工作,等有了单位接收你,再回来办手续,记住,到了地方上要好好干,可不许惹事哟。”梁军的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猛地脚跟一碰,挺胸道:“1号,梁军无论走到哪里,都绝不会给首长丢脸,您的临别赠言我记住了。”李云龙微微一笑,眨眨眼睛说:“我好像没说什么呀?好吧,准备出发,军队不养老,早晚都得走,不定哪天,我也会脱了军装回老家种地去。”明亮的星光,似乎搀上了露水,变得湿润柔和,夜空青碧犹如一片海,断断续续的白色碎云,幻化出一道道隐隐约约的河川,飘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李云龙和田雨站在露台上,仰望着夜空,李云龙通过北斗星的勺柄找到那颗明亮的北极星。那是正北方向,北京就在那个方向。李云龙默默地吸着烟,显得心事重重。田雨突然落下泪来,她擦着眼泪自语道:“赵刚和冯楠现在在哪儿,为什么连个信也没有?”遥远的天幕中,浩我的银河里,一颗流星候然划破夜空,消逝在宇宙深处,紧接着又是一颗……李云龙心里一动,他猛地扔掉烟蒂,怔怔地望着流星消逝的地方,他感到一种不祥的预兆。
此时,在北京西郊的一所军事机关的将军楼里,赵刚和冯楠正相拥而坐。赵刚的脸上到处都是青紫色的伤痕。他的嘴唇上有一道可怕的裂伤,露出残缺的牙齿。在白天的批斗会上,赵刚被揪到台上喝令跪在地上,他倔强地直挺挺地站着,连腰也不肯弯,被几个造反派成员死死地按跪在地上,他又挣扎着站起来,参加批斗的人们大怒,因为这样死硬的反革命分子还很少见,他们一边高呼着口号: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一边冲上去把赵刚打倒在台上,谁知一顿拳打脚踢后,赵刚又晃晃悠悠站了起来,造反派们气疯了,他们又冲上来一顿毒打,如此这般,反复多次,最后批斗会的主持人见影响太坏,便宣布暂时散会。赵刚硬是坚持一步步走回家,进门后才颓然倒下。
冯楠用温水浸湿手巾,给丈夫轻轻擦拭着,嘴里安慰着:“老赵,忍一会儿,我再给你上药。”赵刚笑笑,用手拍拍肚子说:“这点儿伤算什么?我这肚子上中过一发9毫米口径的子弹,五脏六腑都打烂了,这条命本来就是拣来的,又活了这么多年,我已经赚了嘛。”冯楠轻轻靠在丈夫身上说:“歇一会儿再上路,好吗?”“孩子们安排好了吗?”“放心吧,我早安排好了。李云龙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孩子们交给他没什么不放心的。你呀,在军队这么多年,过命交情的老战友,只有李云龙一个。真怪,一个大学生和一个粗鲁的军人结成生死交情。”“战争是最好的粘合剂,我和老李的交情也是吵出来的。三八年我刚调到独立团当政委,那天老李正盘腿坐在炕上喝酒,见了我二话不说就递过了酒瓶子,我说谢谢,我不会喝。老李阴着脸哼了一声,说不会喝你到独立团干吗来了?我当时也不高兴了,回了他一句,独立团是打仗的,又不是收酒囊饭袋的。这家伙当时就被噎住了。我看出来了,他是个顺毛驴,在这个团里称王称霸惯了,听说前几任政委就因为和他搞不到一起去,被他挤走的。刚到独立团时,我的工作开展得很难,老李也打定主意想挤走我,那时我对他印象也不好,觉得这人毛病挺多,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团长呢?他的特点是见了上级就发牢骚,明明已经执行了命令,还要唠叨几句,好像不发牢骚就亏了似的。对下级就更不像话了,张嘴就骂人,粗话连篇,有时还动手打人。可奇怪的是,这家伙在团里的威信还很高,全团的干部战士都很尊敬他,甚至是崇拜他。当时我想,这人恐怕还是有些独到之处的。后来,我参加了独立团的几次战斗才明白,老李打起仗来真有点儿鬼才,点子多,善于逆向思维,从不墨守成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