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4/9页)
那是齐桓,他同时转身出枪,监视着那具在地上翻滚挣扎的躯体,然后他才注意到许三多。
许三多跪了下来,蜷曲着,赤身裸体让他足似一个胎盘的姿势,在颤抖,在呕吐,尽管他没受一点肉体上的伤害。
任务结束了,袁朗正在用电台汇报,他的心情看起来不大顺:quot;随机携带输氧器材抢救毒贩!quot;
他看看林边的那副应急担架,裹单在山风中飘拂,下边那具挣扎的人体已经安静下来。
许三多坐在树下,他仍然没有穿上自己的衣服,但已经被吴哲用睡具给裹了起来。吴哲半跪着,一只手轻按着许三多的后脑,什么话也没说。
齐桓把许三多的衣服和装具、武器一股脑全拿了过来,放在他身边。
许三多没反应,但空中传来的直升机旋翼声提醒了他什么,他站起来,任身上的睡袋落在地上,就那么光着走向那副担架。
那毒贩正躺在担架上做最后的抽搐,他甚至赶不上用直升机运来的器材。许三多把手伸过去,那只手立刻被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
两个不同命运的人紧握在一起,后者喉咙里哽咽,艰难地发出一个声音,许三多将耳朵凑近。
毒贩:quot;妈……妈。quot;
许三多:quot;你比我幸运,我都没见过我妈。quot;然后他看着那个毒贩咽气了。
许三多呆呆看着,似乎他的一部分生命也随之而去了。
今天我二十三岁。二十三岁时我失去了天真,一个杀死了同类的人再也不会天真,明白了死亡就没有天真。
直升机在升空。许三多呆呆坐在机舱里,他至少算是穿上了衣服。
林海在机翼下一掠即逝。
吴哲坐在另一个角落,其实他和大多数老A的表情都和许三多有些相似,一群刚经过杀戮,同样失去了天真的人。
吴哲发现自己衣服上有些什么,摘下来看看是一簇蒲公英,在一夜的折腾后居然还粘在身上。他想了想又把它粘回原处,看来打算做它的义务播种者。
齐桓和几个老A正在炊事车边摆弄他们的即兴晚餐,许三多从帐篷里出来,他连午饭都没吃过!如果人真有三魂六魄,那他大概剩下半数都不到。
这具行尸走肉头也不回,径直穿过空地进了袁朗的帐篷。齐桓带点气把锅铲都扔了,他再没兴致去摆弄晚餐。
袁朗把正在打的报告扔在一边,看着他面前那个倔强而消沉至极的兵。
袁朗:quot;不予批准。quot;
许三多:quot;为什么?quot;
袁朗:quot;我们这样性质的部队,这样性质的行动,可以去面见死者家属吗?回去休息吧。quot;
许三多不说话了,但也不回去,戳那。
袁朗敲两字又停下,叹口气。
袁朗:quot;许三多,当时最坏情况是死三个,最好情况是死一个,你已经做到最好。quot;没动静。
quot;即使他没死,不出一个月他就会判死立决。这是他清楚你也清楚的事情。quot;
quot;那是两回事。quot;
quot;是两回事。许三多,去休息,你没睡过也没吃过。quot;
quot;我会拒绝登机。quot;
袁朗烦躁地看看那份未完的报告。
火葬场里,死者家属的哭声仿佛淹没了整个空间,许三多离得很远,看着那老人和孩子,以及那年青的妻子,还有白发苍苍的母亲。他完全被眼前的一切震慑住了,他脚在悄悄地往前挪了一步,又挪了一步……死者家属的哭声顿时席卷,这正是刚接了骨灰出来走向墓地,最为号啕的时候。
许三多在屋里看着,送的人很少,只有一位老妪,被几个人搀扶着,所有的伤痛也全集中在那乡下老妪身上。
我想去跟那位妈妈说,杀了我吧,我是凶手。如果队长不在,如果我不是军人。
直升机降落在机坪上,在几天的辛苦后,老A们也有散漫的时候,没什么队形,三五成群地提着装备离开。许三多怏怏地走在最后。
吴哲存心停下来等他,但是许三多离他有几米就站住了。吴哲只好掉头赶上齐桓,许三多等他们离开十数米才又迈开步子,他有意远离了众人。
绝对的黑暗中,那个抠着自己喉咙的毒贩清晰而真切,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是黑暗。许三多躺着,也是躺在绝对的黑暗中,他动弹不了,只能瞪着那双痛苦的眼睛向他逼近。
许三多从梦魇中被推醒,他的被子里被汗湿得像浇了半桶水,齐桓在旁边关心地看着他。许三多茫然,齐桓开了台灯,但屋角也是黑的,他似乎还看见那个人站在屋角的黑暗中。
齐桓把室灯开了,让这屋里再没有黑暗。
quot;你知道你睡着时的表情有多可怕?我能大半夜在乱葬岗睡觉,可看着你,我想叫人来壮胆……quot;齐桓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