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玉壶寒冰不受污(第6/6页)
荀彧默不作声。
“说到底,人人皆有自己的一番道理,人人也皆有自己的一份私念……既然赌上来了,不过是一命而已,又何必论什么是非呢?”曹操继续幽幽言道。“于咱们而言,只要咱们觉得咱们自己的路是对的,然后拼尽全力去争,又何必在意他人呢?唯独乱世之中不比平世,平世还可以拿经文辩一辩,乱世之中,不同流者相撞,不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如此罢了!”
荀彧依旧沉默。
而曹操瞥见如此,却是继续顺势提及一件事来:“文若,边让自恃身份,在兖州整日与那个崔琰还有其他一些所谓名士相聚,公开对抗我行政,反对我建立公学,使得废弃察举改为科考一事久久难为,堪称乱群至极……我以为应该杀之,否则大计难行,你以为如何?!”
荀彧一时茫然:“明公为何此时说此事?”
“你还不明白吗?”曹操幽幽一叹。“对咱们来说,阿策与边让并无不同啊。”
荀彧终于愕然。
“咱们常说奸贼祸乱天下。”曹操继续从容言道。“但实际上,以本朝来看,祸天下与乱天下,并非是同一拨人……我自己思索过文琪的言论与政策,再加上你当初在你家中与我言的那些话,还有自己的思索,也算有所得……”
“愿闻明公高见。”
“我以为,祸天下的正如文琪所言,其实正是桓灵、世族、豪强;而乱天下的则是如你所言,是袁绍、袁术、董卓,乃至于他公孙珣、我曹操,还有南面的刘备,便是刚刚搅乱了天下的孙策其实都逃不出这个罪责……但是,凡事有始有终,有因有果,若无桓灵、世族、豪强先祸天下,那天下是不会乱的;而一旦董卓、二袁这些人乱了天下,那就应该先放下其他,先平乱以定天下;至于等到天下安定,却还要再去治天下……这个次序是没法变的。以此时而言,边让、孙策都各有各的理由,或是不忿或是不服,但这种不忿不服,却恰恰是你我平天下的阻碍,你不能因为阿策是个武夫,他引发的事情会死人,就觉得他错的多一些,而边让是个名士,他只说话不杀人,便错的少一些……归根到底,治天下的人还是那些祸天下的人;而定天下的人却也是那些乱天下的人,谁比谁干净呢?”
荀彧一声长叹:“属下知道了,但请明公以仁德为念,驱除边让与崔琰,少做杀生之事。”
“善!”曹操干脆而答,却是握紧了腰中佩刀。
天意悠悠,八月最后一日,孙策扶灵进入江夏境内,而曹操也在这一日兵临宛城,但此时吕布早已经派自己本部骑兵抢先占据此城,唯独后军未至,故此被曹操一战而驱,然后双方复又交战于淯水之畔,吕布以步兵向前,骑兵绕后,大败曹操,却又顿挫于宛城坚城之下。
双方战事一时迁延不定,而就在这时,消息传到朗陵,一直在此按兵不动的刘备终于动了。
“两件事。”刘玄德召集全军,却是全副甲胄,面无表情,上来便直接吩咐道。“其一,传文张子布,告诉他,若孙策这小子顺江而下去江东……念在他父亲灵柩在军中的缘故可以沿途予以补给,但却要替我以叔父的名义公开斥责他与逆贼袁术同流合污,并沿途公开招揽其随从部属,劝那些人留在淮南,不要为乱江东!”
众人自然无话可说。
“其二,即刻出兵!”刘备言简意赅。
“兄长,是要打吕布吗?”张飞精神为之一振。
“吕奉先乃是朝廷正经任命的南阳太守,攻之不名。”刘备从容答道。
“总不能打曹孟德吧?”张飞一时愕然。
“曹孟德是我义兄,兼得颍川人心,攻之不义……”
“那我们打谁?”
“叫上邓县李通,咱们跟着阿策这小疯狗的屁股,去江夏讨伐逆贼袁术!”刘备扶刀而起,昂然作答。“中原之所以祸乱不断,难道不是因为袁术这个狗贼吗?!”
……
“对酒歌,太平时,吏不呼门。
王者贤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
咸礼让,民无所争讼。
三年耕有九年储,仓谷满盈。
斑白不负载。
雨泽如此,百谷用成。
却走马,以粪其土田。
爵公侯伯子男,咸爱其民,以黜陟幽明。
子养有若父与兄。
犯礼法,轻重随其刑。
路无拾遗之私。
囹圄空虚,冬节不断。
人耄耋,皆得以寿终。
恩德广及草木昆虫。”——汉·曹操·《对酒歌》·建安二年春于颍川见文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