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去留皆洒然(第3/4页)
公孙珣不由失笑,却是抚案而起:“元皓说的对,是我过于失态了,事到如今,还心存疑虑,不免可笑……这样好了,我亲自写一封信往正南与云长处,稍微劝慰一二便是。”
田丰笑而不语。
此事议定,公孙珣自去写信,而众人退出堂去,田丰与诸多本就在卫将军府中有公房的人也各自离去,倒是戏忠若有所思,心中一动,却忽然转道,然后找到了自己乡人兼好友,那就是那位照例低头不语的荀攸荀公达。
“公达以为,君侯此番失态到底是因为何事?”戏忠拦住荀攸,开门见山。
荀公达不由失笑:“将军此番其实未见失态吧?不过是事情确实出乎意料,略有不安,人之常情而已。”
“不安在何处?”将军府的廊下,戏忠紧追不舍。“我久随君侯,尽知君侯性情,早年间其人恣意外显,英气勃发,后来刘公去世,他归乡屯田,复又稍显郁郁,可自从讨董功成,未央问罪,便宛如拨云见日一般,重归昔日英气,甚至坦荡更盛,所谓凡事皆可与人言,凡为皆可与人看……今日稍显不安已然难得。”
荀攸不由苦笑:“志才何必装作不知,元皓兄不是上来便解惑了吗?将军说袁绍夺河北太快,元皓兄却答公孙方、公孙犊之事,并稍作安慰,可见君侯非是因为袁绍太速而有所惊,乃是因为同姓反复而有所疑而已。但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不会惊疑呢?”
“原来如此。”戏忠满脸恍然大悟。“君侯乃是因为同姓背反,稍显难堪,而元皓兄心知肚明,所以上来便释疑……”
荀攸在前方一边走一边愈发苦笑起来。
“不过袁本初此时一定也不知道,陈国袁氏的嫡长袁涣,刚刚弃了袁术的邀请,转而接受了豫州刺史刘备的征辟,举家往江淮间投奔刚刚去了九江的刘玄德去了。”戏志才一时摇头。“陈国袁氏和汝南袁氏乃是正经的近支同宗,袁隗、袁基死后,袁涣更是袁绍、袁术、袁遗之外少有的袁氏大人物……公达,你说这些大族出身人物都是怎么想的?他们难道不知道天下局势吗?为何都要纷纷叛离本宗呢?”
荀攸微微叹气,终于驻足:“志才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这些人都是为了保全家族而刻意为之。”戏忠当即扬声言道。“他们觉得毕竟是同宗,即便今日不从,将来天下若为同姓定,也未必就会怎么着他们,最多就是贬斥不用而已……而若天下非同姓定,他们岂不是能继续延绵不断,不至于生祸乱吗?这种伎俩与心思,倒也常见。”
“或许吧!”荀攸正色而答。“总归是有人会这么想的,也可能确实如此,但为什么不能是人各有志呢?君侯在河北多年,乃至于到如今的三辅,整饬豪强、压制世族的姿态有目共睹,而公孙犊按照元皓兄所言,乃是个不法的大豪强,这种人即便是同姓,将来将军抵定河北,又如何会饶他?所以他为何不能是真心想从袁本初?再如袁涣,是你我邻郡之人,你我应该都知道,此人素来为人清静,袁术以刺杀的方式杀了在陈国名声这么好的国相,他身为陈国人,为什么不能痛恨袁公路的无行,而接受正经的豫州刺史的征召呢?而且再说了,乱世当中,上到两千石,下到黎庶,都是朝不保夕的,这种时候碍于生存,随波逐流,才是常见的姿态吧?说不定,公孙犊只是觉得平原不保,想求一时平安;袁涣觉得孙文台、曹孟德要和袁公路开战,这才主动往九江避祸而已。”
戏忠为之哑然。
“志才可还有话?”荀攸继续正色相对。
戏忠不免难堪:“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并无他话。”
“我却还有话。”荀公达难得主动。“其实志才言中之意,我大概是懂得,你不就是想让我劝几位叔父赶在袁绍之前举族往君侯这里来吗?但恕我直言,你未免强人所难!”
戏忠一时讪讪,却又尴尬解释了一句:“这件事情还请公达不要误会,是我一时兴起,擅自来询问的,君侯并不知情……”
“君侯当然不会如此无礼。”荀攸摇头叹道。“他这种要鞭笞天下的人,怎么会如此不顾道理,逼迫他人呢?不要说咱们君侯了,就连袁绍都不会逼迫的……志才,董卓之乱,我家族即便是背井离乡,却也因为避祸不及,死了一半人了,便是长安这里,我叔祖也被董卓逼死。至于我几位叔父在邺城,想要保全剩下一半族人,自然会有他们的选择,而我隔着千里之遥,哪怕是我也觉得君侯是位可托大事的明主,却也万万不会轻易指手画脚的!我只问你,若是因我一席话再死一半,怎么办?”
戏忠实在是撑不住,只能大礼谢罪,而荀攸无奈摇头,却又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