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秋夜(第2/4页)

“只是,主公却会因为这份忠心而九死一生。”

依然没有抬头,声音也越发艰涩了。

汎秀叹了一叹,仰起身子,斜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那么九郎想要如何呢?”

“臣只要知道,遵循殿下的命令,就足够了。我所能够看出的事情,松井殿定然也是能看出的。之所以一言不发,正是因为有了与殿下同进退之心。”

此话一出,河田突然深深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汎秀闻言,轻轻颔首。

“臣告退。”

“去吧!”

河田重重拜了几拜,起身,倒退出门。

良久,汎秀苦笑了一下。

你的担子已经放下……我的担子却还在肩上啊!

不过,这也正是为人君的责任。

……

东海第一弓取,今川义元,究竟是何等人呢?

幕府将军足利氏的近支庶族出身,统御骏河远江三河的三国守护名分,从四位下治部大辅的高官,以及拥兵数万的强势大名。以上的身份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人侧目。当这四者集于一身之时,重叠出的光芒就只会让天下人敬畏。

论文韬武略,今川义元未必胜过武田、上杉、北条之流,但他具有武田难以企及的经济实力,北条朝思暮想的大义名分,以及上杉最缺乏的稳定根基。所以在这个时代,他被称为最接近天下的人——至少在关东人的眼里如此。

作为骏河国的武士,富士信忠已经见过了无数外乡人在觐见之前的惊惶失措,就算是武田和北条的使者,也会在今川家的门第与富饶面前自惭形秽。

可是,今天这个不知名地方的小领主,却在一路之上始终淡定自若,这让骏河人的优越感深受打击。

富士信忠带来的两百个士卒排在两列,中间是举着平手旗帜的三十多人。服部小平太和毛利新助负责带领队伍,而汎秀身边只带着丸目长惠和河田长亲两个人。

平手、富士和前田,三骑并列走在行伍中间。

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骏河人突然忍不住想要找出些许话题。

“此地的景致,在骏河真是难见呢?”

富士信忠指着阡陌交通的农田,含笑说到。骏河国的武士,所熟悉的是茶道,和歌,大社以及金矿和商家,素来是不用亲近农田的。

汎秀侧目瞟了一眼,面沉如水。

“尾张这片地方,除了适合耕种的平原之外,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了。”

富士顿时噎住,骏河国内满是丘陵,陆上交通并不方便,商道多是经由海上,这对于武家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呵呵……”富士赔笑了几下,“今年的诗会上,山科内藏头(山科言继)还题诗赞誉过尾张的野趣,平手殿大概是久居此地,才习以为常吧!”

山科言继是朝中负责接受大名献金的武家传奉,被看作一手支撑朝廷财政的人,又是文化和交际方面的达人。能够随时吸引这样的朝臣来参加年会,足见今川氏的门第。

不过在平手汎秀面前显摆这些东西似乎是无用的,尾张虽然遍地都是粗鄙不文的文盲但却并不包括他,更何况……

“说到山科大人的诗歌,倒是世间一绝啊,他与先父合作的诗集,一直被鄙人视作珍宝。”汎秀眯着眼睛,做陶醉状,继而转身道:“山科大人身为武家传奉之职,却丝毫不以功名利禄为念,反而一心编纂《拾翠愚草抄》,这才是可堪为天下文人之范的事情啊!”

“……啊哈,的确是如此啊!”

富士偷偷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以他的身份,在诗会时与朝廷来使搭上几句话就是极限了,哪里会知道山科言继在写些什么东西?若不是他年纪太轻,不知道平手政秀当年的声誉,倒也不会犯下这种问题。

虽然是乡下地方的武士,但辞锋却远远不是乡下人所有的。不过仅仅依靠辩才,就能赚到五千贯的俸禄吗?富士如此想着,心下有些不满,不过很快就把自己的情绪压制下去。毕竟面前这人即将成为家中重臣,而负责延揽的人,很有可能近水楼台,借机成为政治上的盟友。富士家近来深得今川义元的信任,在中枢的话语权越来越高,正需要与地方实力派联盟互助。况且就算不需要拉拢,也没有必要为了意气而得罪一个即将得势的人。

于是神情突然变得十分恭敬,恨不得躬身执其马缰。

平手汎秀亦是十分识趣,投桃报李,与之谈笑晏晏,旁若无人。

不过这两个人,显然不会真的注意不到身旁的情景。

前田利家依旧是不发一言地低头走在最外侧,冷眼旁观,面无表情。

以前平手汎秀在清州城的时候,只觉得那一众年轻家臣,除了丹羽之外,都是胸中疏无城府的愣头青,一眼即可以看透。现在却已不然了。池田恒兴自从开门立户之后就越来越不像是武将而像是政客,现在轮到了前田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