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战而退(第2/2页)
这些养的士、私卒、从奴往往充当骑兵,成为贵族手中想要获胜的最重要的一张牌,也是贵族力量的基石。
哪怕封地没了,只要养的士、从奴、私卒还在,那么换一块封地很快就能够组织起来一支可以争权夺利的军队。
但若是这些从奴私卒都没了,那么整个家族很快就会衰落。
正常一个下大夫的封地内,在战争的时候,只需要提供二十辆战车以及与之配套的徒卒。
在井田制没有被破坏的基础上,士是有封地的,他们脱产训练,在必要的时候履行自己的封建义务。
但现在战争的规模扩大了,伴随着铁器的出现、泗上工商业的发展、新作物和种植技术的推广,在成阳一代仅存的那点宗法制残余在经济基础上已经毁了。
粮价日贱,工商业越发发达,士阶层越发落魄,甚至破产,难以维持原来的生活。
就算还有那么点封地,伴着各种手工业品的冲击和粮价过低的无奈,分封的那点土地根本不足以维持他们完全脱产。
大贵族们不断兼并土地,最底层的士人不断落魄,自耕农的数量本就不多,大量的徒卒都是封地上的和土地绑定的农夫,这种情况下除了依靠从奴、私卒保持战斗力外,贵族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维系一支野战部队。
然而成阳大夫很清楚,这样一支以从奴私卒为主力的部队,打打贵族之间的争田、争权的内战还行,和以自耕农为主力兵员的泗上义师开战,那就是自寻死路。
泗上是服役制的常备军,定期的军事训练,那不是农兵三年冬季演武可比的。
以往生产力水平不足,不管是秦楚还是燕晋,大家都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军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现在却不一样。
谁能先变法、谁能弄出更多的授田农夫、谁能养出一支常备军、谁的农业生产能够支撑常备军的后勤、谁的政治体系从分封宗法先过渡到集权官僚制……谁就能赢。
泗上先行一步,源于泗上是自下而上的暴力变革、拥有新体系下的和贵族没有关系的识字人口和官吏后备军。其余各国贵族权势越大的变法越难,因为那是在革贵族的命。
成阳大夫不知道这些一国战略层面的东西,但却很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利益所在,更知道这一战他打不赢。
直接退兵等着城墙破掉后投降,是对他最为有利的选择。
墨家不喜欢杀人,他又很听话地没有烧桥,不是战争犯。
不战而退直接投降,将来对君主不好交代。
野战很可能自己的私卒从奴精锐损失太大。
那还不如退到成阳,到时候就不是自己不守,而是因为城墙破了实在守不住了,国君想来也不会治罪。
这仗换谁来都打不赢。
成阳大夫心想,就算是吴起不远走西秦,就凭这点兵力,别想着打赢。
毕竟当年吴起在鲁国的时候,齐鲁之间的军力差距还没有现在成阳和泗上的差距大,依旧是被胜绰打出了一个平手,况且现在?
他现在不担心别的,就担心墨家在这里不走了,分了他的土地、再把他送回到魏国去,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他也是养了不少的士,可是这些落魄的士人是什么德性他太清楚了。有封地有钱有势力的时候,自然会贴过来谋生;没钱没势的时候,这些士人就会离开,并没有多少人会觉得尴尬,最多也就剩下几个心中有“忠义”的士。
到时候封地没了,那可就全完了。
墨家若是占据了成阳不走,他就算被放回去,国君又去哪给他找封地去?
中山国复国后,一些魏国贵族顶着空头衔,却还没有实际封地呢,魏国的中山君公子挚现在还有个中山君的头衔,可还不是连封地都没有?
现在各国都在集权,哪里会有多余的封地给他?
然而成阳大夫想到当年墨家从齐西南撤军之事,心中又宽慰自己道:“墨家只是号称膺惩君上不义之战,多会如当年对齐一般,惩罚之后便撤军。”
可转念一想,墨家在齐西南的确是撤军了,可是在短时间内却在齐西南弄了一场清田洫之类的土改。
想到这心中又是一寒,若是那么办了,自己还是无路可走。
打必输,不打又会被国君治罪借口收地,城破投降墨家又可能分地,这真真是把他逼到了绝路。
对于各国贵族而言,不止是郑国贵族觉得“敌在萧墙内”,大多数贵族也都觉得“敌在萧墙内”,王权集权和墨家的平等,都是悬在他们头顶上的利剑,并不见得哪一个就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