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绥靖(第2/2页)

“又说,若齐入盟有反墨倾向的同盟,墨家必先攻临淄。”

“越人也是一样,退回会稽,让出琅琊,江北之地尽失,淮北之民尽弃,墨家船队往来淮、邗、大江,越人习流舟师难以对抗,他们只怕也不敢入盟。”

“只恨许多人看不清如今局面,不知道泗上为天下大患,以为泗上之心不过非攻、求义,只要让出一些城邑,便可求一时安宁。”

“更有些纵横之士,以绥靖之言谏于父王。殊不知泗上贪而无言,每得一里土地,便多一分势力……”

绥靖二字一说,无须解释,临武君便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周颂》之《恒》言,绥万邦,屡丰年。天命匪解,桓桓武王。保有厥士,于以四方,克定厥家。于昭于天,皇以间之。

《周颂》之《我将》言,日靖四方。伊嘏文王,既右飨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绥者,安抚。

靖者,平定。

希望利用安抚和达成对方的一些要求以达成平定止兵的意愿,便是绥靖。

临武君闻言问道:“既说绥靖,便是说让出宋国,以求桀墨不侵伐他国?他今日得了宋国,明日如何?”

王子良夫也是感叹道:“绥靖之策,就是如此。若墨家得宋,可得一枕之安息,可明日再看,墨家又至,到时候又怎么样?”

“秦人也遣派了使者,说的正是绥靖之言,其心昭然,无非是希望墨家在宋地扩张,以让魏侯移师河东,全力防备墨家,从而为其趁机夺取西河创下良机。”

“郢都也多有游士,以此劝说父王,只说墨家若得宋,则又可安定十余年。”

临武君怒斥道:“这不是误国之言吗?王上难道不知道泗上与别处不同?他们占据一地,便如野草生根,难以清除,又行那些同义之暴政,短短数年就可蛊惑民众为之效死。”

“若其得宋,若将来有事,可以直入大梁、南下陈蔡,旋入南阳,楚国危矣。”

王子良夫叹息道:“我也正是这个意思。可那些支持绥靖之策的游士却有言辞之利。”

“说是各国徐弱,五年前大战之后尚未恢复,难以再支撑一场大战。”

“无论胜败,都会使得各国损失惨重,到时候国内的事情就更加难办。”

“尤其是墨家的学说极为容易蛊惑贱民,交战之中若是被俘者众,归国之后必成大患。”

“各国国内纷纷不定,不如先让出宋国,绥靖求安,以维系各国均衡,又可以继续变法以图强。”

“又说什么法不变、国不强。国强,才可再战。绥靖之策,可以缓和国内纷乱,又能继续变革,十余年后,各国已经变法完成,又何惧泗上?”

这些支持绥靖政策的游士,正是站在楚王这边来考虑事情的,和贵族考虑的方向完全不同,所以这些策略更容易被楚王所接受。

有些话王子良夫不需要说的太清楚。

晋楚争霸百年,如今都已近无法维系霸权,五年前齐国一战都让各国看到了泗上的可怖之处,更明白这场战争最好不要打。

打仗要死人。

死人多了,国内就要出乱子。

本身王权、贵族之间的争斗已经相当激烈了,这时候若是再有一场大败,恐怕国内那些被蛊惑的民众和工商业者也会参与起来谋求自己的利益,到时候诸侯国都要大乱。

魏楚都已经无法维系霸权,五年前陈蔡之战只不过是几十年前魏楚之争的延续。

争到最后,楚国要回了榆关、收复了陈蔡、杀掉了有宣称权的王子定,然而却丢了大梁、丧失了对宋国的附庸、丢掉了对郑国的控制。

魏国也没赢,争到最后,得了大梁,眼看着韩国吞并了部分郑国的土地做大、赵国背盟和魏国翻脸、中山国独立复国、秦国变法虎视西河。

双方争到最后,夹缝中的墨家却得了泗上,毁了齐国,拿下了淮北,自下而上地影响到了宋国迫使宋国中立……

魏楚都无力再战。

赢了还好。

万一输了,王权就要出大问题,整个国内的各种矛盾都要爆发出来。

农夫、工商业者、贵族、士人、王权、封君……这些此时已经风起云涌的争执,会伴随着一场大失败导致诸多不可预料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