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伪滕文公章句(下)(第2/3页)

同样,社会分工,也是有阶层属性的。

如果认可社会分工,那么泗上的作坊制手工工厂就是进步的、就是让天下财富总和增加的正确手段,换言之让宋国农夫破产来泗上做工那就是……某种程度上的正确。

而且这样名声比较好:你看,是贵族非要兼并土地获利,不是我们墨家非要逼着农夫放弃土地来城邑进作坊做工的,我们还收留了你们逃亡呢。贵族简直太混蛋了,将来大家一起把贵族搞掉你说好不好啊?反正墨家现在是天下的在野党,锅都得让贵族们背,谁让周天子和诸侯尚在呢。

如果不认可,那就必须要驳倒社会分工带来的生产效率的差别问题。

许析心中难以反驳,只能沉默不语,他隐隐感觉适好像把辩题偏离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拉回去。

他挖了个坑让适跳了进去,可是适跳进去后不是选择爬出来,而是选择把周围的地都挖平了,然后重新挖了个坑又把他给推了进去。

见到许析沉默,适立刻道:“这就像是一个馒头,分而食之。墨家的三表,是要把馒头做大,又把馒头分的公平。而先生的做法,是完全不考虑把馒头做大,只是想着把馒头分的公平,甚至于为了公平宁可舍弃掉馒头外面的一层皮,因为那样会导致分不均匀,是这样的吗?”

这句话又是一个坑。

可在许析听来,这简直是个救命稻草,适的话在他看来,终于露出了巨大的漏洞,不由在心中欣喜不已。

心道你若继续按照刚才那么说下去,我很难把辩题再扳回来,可你现在忽然这么说,这正是点醒了我。

他立刻道:“您说的,正是我想说的。墨子当年的三表,是您说的这个意思。可是,您却只注重把馒头做大,却没有注重把馒头分的公平,使得工商得利而农夫受损,这才是我们农家和你们墨家之间的分歧。”

适笑着摇摇头道:“先生大错特错,如今天下,分馒头的不是我们,而是王公贵族啊。”

“土地封于封君,农夫劳作要服劳役、要缴赋税、要为公家耕种,要为封君修缮。贵族们不稼不穑,却得到了大量的粮食,这才是分馒头的人。”

“至于工商业获取农夫血汗,那只是分了一点馒头皮。”

“所以我说,先生的道理,只能够小利天下,而不能够大利天下。”

“这就像是,一个人杀了人,而另一个人却只是没有清扫自己家门前的灰土,您却要杀死没有清扫灰土的人,却不去追杀那个杀人的人。”

“凡事有轻重缓急,难道现在的问题,不应该是先杀死杀人的人,然后再去管没有清扫自己门前尘土的人吗?”

许析再度沉默,片刻后又道:“杀人的人不对,可并不代表不清扫自己门前尘土的人就是对的。世上的事,只有对和错,而不是小错就不如大错。”

适点头道:“先生的话是没有错的,世上的事,只有对和错。但是,如果先生持剑约束天下,那么先生是去先追那个杀人的人呢?还是先去惩罚那个不清扫自己门前尘土的人呢?”

许析叹息道:“我会先去追那个杀人的人。但是,您这样说,不就是说,墨家也认为那也是错吗?”

适连声点头道:“怎么能不是错呢?楚国农夫买盐,盐价奇高,商贾求利而盘剥农夫,难道墨家是赞同的吗?”

“先生在泗上流转,也知道泗上的盐价,难道不是比楚国低吗?甚至比起先生在江边的千人村社的价格不是更低吗?盐业在泗上也是获利的,但是即便获利依旧比先生在江边的更便宜、更对农夫有利,这不就是证明先生的道理错了吗?是否有利,那是用实践去检验的,实践证明泗上的手段是正确的、是可以利天下的,而先生的手段是不可以利天下的。”

“盐业价低,一则是泗上规定了盐价,这达不到先生所言的‘十足的劳作换来十足的商品’,依旧可以获利,但是盐价却比先生那里更低。”

“二则,是分工和天志借道利人,使得每个熟练的盐工生产的盐更多。”

许析不得不承认,却又立刻反驳道:“既是这样,那么等同于泗上的一斤盐的劳动量低于别处,所以应该价格更低这也是正确的。那么,泗上为什么不可以将盐价压到更低,使得农夫用同样劳动换来的粮食就能换同样劳动的盐呢?”

适笑道:“这是因为泗上需要钱去开展教育、建立更多的作坊、培养更多的教师先生、医者,以及庞大的军队所需要的火枪、铜炮。”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因为要去利天下。”

“为什么非要有教师先生、医者、军队、大炮才能利天下呢?”

“因为导致现在农夫受苦的最主要原因,是王公贵族们以万人奉养一人,所以才需要用火枪和铜炮和他们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