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九章 百乘金玉悖辙还(十七)(第3/3页)
任克轰然大笑道:“缪矣!辟地千里,土地即为财富。却不见人的劳作。”
适反问道:“土地自开天之时便有,没有人就没有财富。原本一块地,什么都不种,只有也草;几年前人们一年种植一季;如今沛县一年种植两季。那么到底是劳作产生了财富?还是土地产生了财富呢?”
任克似乎有些明白了,却仍旧问道:“难道君王辟地千里,不是增加了财富吗?”
适大笑道:“大海无边,怎么不见君王将那里作为财富?向北万里,广无人烟,难道燕国的财富是最多的吗?君王辟地千里,财富的确增加了,只是这财富却是千里之土上的人创造的。再说,土地是天下劳作之人的,凭什么君王说是他的就是他的呢?劳作之人用土地来生产粮食,但如果没有人的劳作,土地就是土地。开垦了数年的土地和荒地相比,难道是一样的吗?”
“君王说,这土地是他的,所以在土地上的人要纳赋税,那么君王的财富到底是赋税还是土地呢?君王只是剥夺了百姓耕种土地的权力,却又赐给百姓收取他们的税赋……这就像是我抢了您所有的钱,而再给你十个钱,您却要感谢我一样。”
“君王的财富不是土地,而是可以从土地上收的税赋、征召的劳役。如果说,楚王愿意将楚国的土地给魏侯,但却不准魏侯收税、征召等等任何权力,只是单纯地给了他土地,那么这是财富吗?”
这番放到后世明清之际要被杀头的话,在此时说出并无危险,任克甚至还觉得有些道理,也算是见惯不惊。杨朱、墨翟、仲尼这些人,整天唾沫乱飞,骂的一个个王公贵族不是混蛋就是人渣,此时君王也是没办法管。
适高声喝道:“难道您还没有明白过来吗?如果您还需要我继续说清楚厚葬久丧对政事的影响吗?”
任克思索许久,又被当头棒喝,知道再辩下去也无意义,只好拜服道:“您的道理,我听明白了,也知道您的道理是对的。”
他起身,又冲着其余墨者和墨翟拜了一下,说道:“我听说了墨者的很多道理,但是却以为您的道理或许是对的,但却不能够行于天下。”
“对的道理,就一定要去做吗?比如我,您的道理说服了我,但是魏侯许我千金、良马、美姬、珠玉……我虽然认为您的道理对,但却不能够舍弃那些千金珠玉,所以即便道理对,也是没有用的。墨翟先生,您行义数十年,身边不过数百墨者,难道是因为您的道理不对吗?如果道理对,那就可以行于天下,您的身边又怎么会只有数百人呢?”
“所以,请您考虑,墨者入魏出仕,这是您利天下的唯一办法。您的道理是对的,您的规矩也是可以利天下的,但如今的规矩不改,那么天下就保持不变,不改规矩却用技巧,这到底还是利天下的。”
适刚要出言驳斥的时候,墨子哈哈大笑,收敛了平日的方言,用极为纯正的通用雅语道:“适刚刚已经说过,现在的规矩是在害天下,你怎么能说是不加不减呢?”
“若无磨坊,麦是贱食。若无麦,磨坊也无大用。两者各不可缺。”
“墨者的义与政,是合于天志的,也是合于这些新事物技巧出现后的天下的。如今舟船向前,你却在船上画了记号,这不可笑吗?”
“又如宿麦种植,原本冬季演武之事便要废除,这是即便好兴不义之战的君王都要考虑的事,还用旧的规矩,难道是可以的吗?”
“墨者的义,是合乎向前的义,也是唯一可以符合草帛、牛耕等事物出现后的施政。”
“不用墨者的义,墨者是不会集体出仕的。你们既是正使,我且问一句,熊当与魏斯,能用墨者的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