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因一小儿妄动刀兵
祁氏问华使,说先单于郁律有子翳槐,听说被晋人接往中原,不知如今何在啊?可能归还我国么?
华使回答说:“先代王郁律亲善中国,多次发兵以攻胡、羯,中国人莫不感其德。因知其子养于舅家,故往访求,教以中国诗书、礼仪,以期两国永结盟好——如昔沙漠汗故事。”
祁氏当然不能说郁律是我杀的,而且我还想杀光他的子嗣,你们赶紧把翳槐给送过来——虽说于此事,对方也心知肚明——只能扯谎道:“先单于病逝,唯留此子,自当迎归盛乐,以统其父所部……”
华使笑道:“女国使说笑了,先代王与贺兰氏本生二子,其一入中国,其二自可归统旧部——反正都是未成年的孺子,有何区别啊?”
祁氏反复恳求不得,不由得恼怒道:“我家本从晋,今晋既改为华,若想延续旧盟,除非将翳槐送来,否则我儿自在草原做单于,何必与汝家做代王?!”乃命驱逐华使,然后召集各部,聚兵平城,打算南下侵扰华地。
你不肯给我翳槐是吗?那好,我就打得你给!
还命拓跋头尽起其部,充任先锋。
消息报至洛阳,裴嶷便启奏道:“妇人无见识,竟因一小儿而妄动刀兵,陛下何不趁此机会发兵击破之,以收复雁门、新兴各县呢?”
自刘琨守牧并州以来,并州士绅普遍对鲜卑人抱有好感——因为是盟友啊——百姓则未必了,因为胡贼来了自然杀掠,鲜卑兵虽为友军,但不攻城邑而已,既入并州,亦常蹂躏乡间。而于裴嶷等人,两种感情因素全都欠奉,反正非我族类,归从王化或可相安,既敢犯境,那是必然要将之打出去的。
尤其他们也都知道,裴该的理想是规复汉代以来故土——当年裴该力主屯高奴、击虚除、复上郡,就是打的这种旗号——则拓跋鲜卑昔日因刘琨所奏,割占了雁门和新兴两郡不少城邑,那是必定要找机会命其吐出来的。
华朝虽受晋禅,但并不是说对于晋的政策就要全盘接受,晋人割地,华朝也必须承认。好比后日北京政府在法理上绍继清祚,之所以承认列强加之于满清的各种不平等条约,纯属有心无力,或者心生卑怯之故;换了新中国,那就一概不认了——何况这两千年前,在中国人眼中只有蛮夷,哪有什么列强啊。
本来想等先灭羯,复定蜀中、江南后,再考虑解决北方的历史遗留问题,但既然人家打上门来,那不正好趁此机会,把问题给彻底解决了吗?
裴嶷因此说:“祖元帅兵向河北,石勒丧败之余,必召上党军往援,所留残余,本不当王师之一击。然即便暂且置之,亦不足为祸,彼等安敢东出以扰太原啊?不如命刘央等全力北上,以破拓跋而规复失地。”
中书左仆射王卓也道:“拓跋既不肯从于王化,须防王师东征上党、乐平时,彼等南下侵扰,甚至与羯贼相勾连。今上党、乐平空虚,羯贼不敢出,正好先破拓跋,免除后顾之忧。”
当年西晋之所以又是割地,又是封王,如此厚待拓跋鲜卑,那是希望求取援军,以对抗胡、羯;如今胡寇近乎殄灭,拓跋鲜卑距离河北太远,影响不到祖逖伐羯的战局,那对于中原王朝来说,顶多羁縻,就没有费心拉拢的必要啦。
裴该之所以加封慕容廆为辽王,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原本肆虐中原的是胡汉,主力在西,于河北地区则没有太强大的势力,故此为拮抗胡军,必须拉拢拓跋,而不关慕容之事;如今太原规复,石勒却窃据幽、冀,为国家大敌,拓跋就没用了,慕容的作用反倒相对凸显了出来。因为有拓跋“代王”之封在前,所以华朝若低封慕容,恐其不肯出力,只得亦酬以“辽王”——否则你以为裴该很舍得封外族为王么?
终究华朝甫建,群臣的心气都比较高,就没人提出说左右不过一孺子,倘若舍弃便可却拓跋兵,那还是送回去为好啊。
裴该便问陶侃:“独就军事而言,拓跋可却否?卿有何见地?”
陶士行举起笏版来,缓缓说道:“拓跋可却,然暂不可深入其地……”
随即解释,说原计划两路攻打上党、乐平,枢密省正在规划方略,统筹粮秣,计划南路出一旅,西路出一旅,顶多发两万人往攻——因为大批粮秣物资运向河北战场,旧关中军所可以调用的,实在剩下不多啦。
就此陶侃分析道:“石勒世之枭雄,张宾亦善用兵,蘷安、孔苌,非莽夫也。羯贼虽在荥阳战败,地亦跨州,残兵不下五万,若于河北大征募,十万可致。因此臣以为,祖元帅虽为当世之杰,所部亦多猛将,其卒精练,然恐难以速胜;倘若因为粮秣不继而致退兵,其军上下必然生怨,不利于朝廷将来收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