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夜钟初闻已生潮(四)
轰的一声巨响,震动了整座横渠书院。
“又来了。”
王祥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把被子盖到了头上。
但他的午睡立刻就没了下文,韩钟推开门,大声嚷嚷,“瑞麟,蒸汽机又爆一架!”
“关我屁事。”王祥在被子下面闷声闷气地说道。
韩钟一屁股在床前的坐墩上坐下,拍着被子,“瑞麟,你家我家都出了钱,还叫不关你的事?”
王祥闹得没法儿再继续睡了,一翻身,将被子掀起来,不快地说道,“作死的人,管我何事?!蒸汽机事关天下,一旦推行于世,便是千年不遇的变化,岂是三两月之内就能做出来的?!”
被王祥的起床气冲到,来人依然笑嘻嘻的,丝毫不动怒,“瑞麟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在他看来,这段时间,许多有心蒸汽机的人们,也的确是太过急功近利了。
耶律乙辛给出的王爵悬赏已经让人目瞪口呆,而雍秦商会为了蒸汽机,拿出了总计二十万贯的财货,更是让整个关中为之沸腾。
辽国的郡王,远在万里之外。可雍秦商会的十万贯,可是实打实的现钱。而且雍秦商会的声明中还说实用化的蒸汽机不可能一蹴而就,只要能完成一步,就有一步的赏金。
最基本的蒸汽机就只要求有抽水的功能,只要能代替风车,从深井中抽出水来,便算是成功。
而作为第一步悬赏金的三万贯,已经放在了横渠书院中,只要通过了横渠书院的验证,便立刻发出去。
本来有人觉得,横渠书院太过于参与到商人们的活动中,实在是有失斯文,但苏昞一阵发作,当着所有师生的面,发表了一篇演讲,“都说儒家诸经是大道,而工匠之事,是技,是术。术与道比,自是等而下之!但什么才是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就是道。圣人所说纲常、礼法,其目的都是为了一个仁字。秉仁心,施仁术,最后实现仁道。不是拿着经书空谈仁义。
何为仁?由温饱至小康,由小康至大同,让天下万民一步步得到这样的生活,这就是仁。一切有违于此,皆是违背圣道。蒸汽机虽只是器物,却能致民安康。若是此等仁器,不失大道,却有失斯文,那就是斯文错了,该摒弃之!”
有在关西德高望重的山长苏昞作背书,又是在横渠书院中,有数千士人作见证,关中上下,又有谁不信雍秦商会的诚意?就看谁来拿了悬赏去。
太祖皇帝曾经说“措大眼孔小,赐与十万贯,则塞破屋子矣。”真是一点不错。
这份悬赏,即使对于有心进士的士人,也纷纷忍不住心动了。
一般的文官,一年的正当收入,连同年节赐物在内,也不过两三百贯而已。三万贯,要赚足一百年。
更何况,能晋身朝官的官员,十中无一。选人阶段的文官,俸禄也就一百贯上下,最多两百贯。加上一些不能见人的收入,能有五百贯就是天大的喜讯了。
相比起三万贯的初步悬赏,总计二十万贯的好处,诸多措大,的确撑破了眼孔和屋子。
横渠书院所教授出来的学生,无一不深深明了蒸汽机的原理,甚至前人设计出来的有用部件,在过去的《自然》中也能找得到,勤走图书馆,没有翻不到的。
所以一时间,研究蒸汽机在书院中蔚然成风,有一个人闭门造车,也有多人联手,签下了协议,共同去博取那三万贯的悬赏。
但相应的,横渠书院内部的试验场,以及学生们的住处,都经常出现轰隆的爆炸声。
各家的锅炉、气缸炸了一遍又一遍,上一次,韩钟和王祥所住的小院里,还飞来一根铁制的曲轴,砸到了院子中,尚幸没有伤到人。
王祥起身,一边打着哈欠换衣服,一边说,“眼下只有人伤,再过一段时间,可就是要死人了。”
韩钟则道,“也不是全然都是坏处,即是没能发明可用的蒸汽机,说不定在这中间,能发明别的东西。”
“这倒是,若没人去研究锅炉,也不会顺手将高压锅给造出来。”
高压锅是如今在关中开始流行的新玩意儿。是纯用铸铁制成,不论是锅身,还是锅盖,都是铸铁的。锅身和锅盖上下设计好卡口,盖上后只要转动一个小角度,锅盖便被牢牢卡死在锅身上。在锅盖内缘,还垫有一圈石棉,一旦合上,上下的缝隙便被牢牢封住,在锅盖的正中央,有一根不到一寸长的小短杆,中有小孔,连通内外,另外还有个活动的塞子,能够盖在小短杆上。
如果锅中有水,煮开后,水汽无法散发,就会让锅身中的压力越来越大,直至将那个小塞子给推起来。
用这种高压锅极省柴薪,煮饭上面的盖子冒了气,就可以从炉子上拿下来了,放上一阵,自己就熟了。而肉类,也很快就能炖烂,若是放在炉子上忘了时间,连骨头都能煮得入口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