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0章 药(下)(第2/3页)
后世搞创文创卫的领导们,谁不被县里人骂得狗血淋头?
“真是愚不可及,竟不知昌南侯这样做,是为了他们好。”
子婴大摇其头,为黑夫感到不值,作为南征统帅,只管打仗就行,但黑夫路过长沙郡,却愿意为了当地黔首,做到这份上,完全没必要。
“若长沙久为疫区,对南来北往的大军也不利。”
黑夫笑了笑,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南郡与长沙一江相隔,一衣带水,言语相似,风俗相近,长沙人也算我的乡党,岂能见死不救。”
后世的他,还真是两湖之人,他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就算不救那群不知好歹的成年人,起码,也得救救孩子吧。
而且黑夫一直认为。
“一支文明之师,威武之师,带来的不止是死亡与荆棘,也能带来文明和进步……”
……
话虽如此,但情况依然不乐观,即便整治到这份上,入夜时分,依然有人在湘城街上泼粪,以宣泄对官府的不满。
而在城区以外的乡邑里闾,少许公厕更是无人问津。当地人依然将新鲜粪肥不经堆肥尿沤,直接施于水田,又光着脚在田中踩来踩去。至于官府提倡的饮用井水,或将河水储存3天再烧开饮用,根本无人执行。
“他们难道不清楚,堆肥沤肥能让土地多些产出么?”
四月中,利仓再度回到军营报告近况,连监军子婴也发出了困惑的疑问。
“我也如此问过一些老农,他们都不以为意。”
利仓解释道:“长沙江南之地,与关中、南郡不同,地广人稀,饭稻羹鱼,蔬果满山,蠃蛤盈河,故本地人不待贾而足。不同于中原精耕细,在长沙,纵然火耕水耨,粗种粗收,反正一年两熟,无饥馑之患,是故虽无千金之家,亦无冻饿之人……”
这便是温带文明持久而昌盛,热带虽然人口众多,却极少有先进文明的缘故了。无他,资源多,不必日夜勤勉便能温饱,谁还肯闷头苦耕,琢磨如何才能让地里粮食增产啊!
懒,这是人类永远的本性,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多亏中原人口密集,旱涝无常,四季分明,使得民生艰难,必须想破脑袋才能生存,这才造就了民族骨子里的勤劳性格,中国人才能在两千年后,笑话东南亚、非洲的人懒惰。
这就是在南郡、关中颇受欢迎的堆肥沤肥,在长沙无人效仿的缘故。于是和城市类似,在农村,血吸虫也能畅通无阻地完成生命循环,因为农民种植水田,下河捕鱼的缘故,感染率比城市更高,腹大四肢细的水肿病,随处可见。
“还是得严刑峻法,强迫黔首将各家粪肥堆积才行。”
子婴如此建议,一想到自己在汨罗江濯缨濯足的水,竟是上游某个农户涮粪桶的臭水,他就气得牙痒,觉得一定要好好整治这群南楚黔首。
黑夫却摇头:
“城中尚可派兵卒巡视整治,毕竟人口集中,方便管理,但户口分散的乡邑里闾,根本不可能。”
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里,黑夫是有所考虑的,后世消灭血吸虫病,靠的是消灭钉螺,那需要全民动员,但眼下,他既没有后世的手段,人手也不够,灭螺根本没戏,贸然实施,反而会增加感染。
于是,只能通过掐断传染渠道,来实施初步预防,疫源地的人在河边洗刷马桶、随地大便、施用新鲜粪便及耕牛放牧等都会污染水源,管住人们的屁股,将粪与尿混合堆肥,作无害化处理,便能大大减少染病率。再提倡饮开水,虽不能杜绝病患,但好歹能将当地人均寿命,提高一两岁吧。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一件最重要的事!
黑夫前世看过一部电影。
里面说,这世上只有一种病:穷病!
但黑夫认为,还有一种病,它不仅比穷病更可怕,还比血吸虫病更顽固的恶疾,萦绕在世间,代代相传。
黑夫喃喃自语道:“这病的名字,叫做‘无知’!”
……
无知是湘县那满街的粪便和萦绕的蚊蝇,路人却习以为常熟视无睹。
无知是明明自己深受疾病困扰,挺着肿胀的肚子,却眼看孩子喝着污浊的水无动于衷。
无知是黑夫派人去帮忙清理市容,挽救他们性命时,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黑夫能找到治疗疟疾的草药,能找到预防血吸虫的良策,但治疗无知的药,有么?
营中,陈无咎提议将治疗水蛊和疟疾的药方公诸于众,让长沙人知晓,黑夫点头同意,但又摇了摇头,对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学医救不了中国人。”
子婴恶狠狠地建议,要不要他上书朝廷,加重惩罚力度,效仿殷商之法:弃灰于道者,断其手。用在屁股上黥字的办法,来打击屡教不改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