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权倾 第一百二十章 主臣

粟品孝、陈华章登岸,纳头便拜,嘴里呼道:“草民粟品孝、陈华章,叩见彭城郡公……”这当下所行的是主臣之礼。

陈华文心里一惊,心想大哥在光天广化日之下就行主臣之礼,明明白白的认林缚为主公,日后想抵赖都不成,这开弓出去就没有回头箭了。但转念琢磨粟品孝的自称,也觉得大哥实在是没有选择。

粟品孝本是御前杭湖军副将,杭湖军水军统制,白淖军虽残,但还留下相当数量的兵力进入太湖。此时粟品孝不称将职,自称草民,自然也是愿意接受淮东对白淖军的收编。

粟品孝投附淮东,但所部保持独立,不完全纳入淮东军司,那陈家也能跟着与淮东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眼下是白淖军残部完全接受淮东的收编,海虞军还能要求保持独立吗?陈家还能有什么其他选择?难道等淮东兵马彻底占据江宁之后吗?

陈华文看到再没有其他大族代表随大哥过来乘船过来,便是湖州的官绅对淮东兵马过境也是敷衍应付,就知道绝大部分人还看不清楚形势。

此时已经不是林缚猝然崛起之时,林缚在淮东的根基已厚,浙东、闽东、徐泗等地也都划入淮东势力,淮东即使这时候强占下江南之地进行消化,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真等到林缚进入江宁城,那时候再屈于形势而投附者,付出的牺牲绝对比现在要大得多。

林缚虽然没有看到别人,但有粟品孝、陈华章二人来迎,便已叫他满足,说道:“林缚何德何能敢当此礼?粟将军、陈公快请起……”他本也没有跟陈华章照过面,但听别人介绍是他,这时候还要替陈华章、粟品孝二人介绍身后的宋浮、周同等人。

宋浮与陈华章对揖而礼,打量陈华章,相貌要比年龄显得苍老一些,想来陈家这两年的日子不好过,心想陈明辙离开萧山之后就一直躲着不出面,如今老子都入彀了,儿子还能逃脱吗?

陈华章也打量宋浮,宋浮成名尤早,但看相貌不足五旬,实在想不明白他在泉州是怎么修身养性的,或许宋氏投附淮东是早早就定下的事情,故而他不为这两年来淮东扰袭闽东沿海发愁?

至少在闽东战事之前,由于闽东是八姓宗族的根基之地,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淮东要打下闽东将付出惨重的代价。要真是如此,而谢朝忠在浙西能获捷,锻炼御营军,永兴帝限制淮东兵权也就成为可能——难怪淮东将宋氏归附的消息拖到最后一刻才公布,除了严格守秘之外,还有就是故意诱永兴帝判军失误?

徽州攻陷后,陈华文在海虞就坐不住脚,赶到暨阳观望形势,所以知道江宁的消息及时些,也顺畅些,也知道永兴帝弃城之前,江宁城以及宫中的种种变故。

最终促使永兴帝离城西走的,便是王学善声称淮东将鲁王接入军营。

鲁王有没有给淮东接入军营,陈华章不得而知,但林缚在南征闽东之前,曾造访海陵王府,随后又直接叫淮东军司接管海陵王府内外防卫,这个倒不是绝密。林缚及淮东的行为,貌似无可厚非,但想要永兴帝平静地看待这些事情也不可能。

有些事情是讲究气运的,从一意孤行派谢朝忠领兵出征浙西,到杭湖军主力在溧阳覆灭,一直到弃城西逃,永兴帝已经将他所有的气运都丢差不多了。

林缚夺回江宁后,请永兴帝还都江宁,董原在淮西都未必敢留。

以往林缚不敢直接废永兴帝,此时携梁太后之旨,废永兴帝而立鲁王,只怕天下不会有太强烈的反对声音。

如今这一切猜测都不重要,陈华章心里轻轻一叹,心里这一叹便仿佛远天云烟。

奢宋等逃入闽东的前朝遗族,即使在向元氏归附后,心里也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使得宗族有着极强的凝聚力跟更多崇武拥兵的愿望。这也是后期八闽反叛的根源跟基础,也使得八姓反叛之后,踊跃出大量的忠诚将领。

而江南大族多崇文抑武,恰恰江南士绅子弟能较顺利的通过科举进入仕途。即使像陈氏这种拥田数千顷,辖下佃户逾万的大族,对武力也没有太多的渴求。还是东海寇势盛之后,为守乡保土,陈家才牵头组建海虞军,但大多数将校都出身底层,而非出身宗族,实际上陈家对海虞军的掌握还有限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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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说是让周普率轻骑与唐复观所部不得超过五十里,周普先是满口答应,但昨夜离开德清之后,便趁夜抢进,仅留两哨骑队给唐复观作先导,拿他的话说,只要有骑兵与唐复观不离五十里外,就不能算违令。周普将余部八哨分作八队,沿西岭南麓舒展而去。

这是周普他们当年当马贼的战法,有山道小径,小股骑兵三五骑一群也闯进去,渗透、刺探,警惕又大胆,大股骑兵一力沿着大道往西进,前哨也不派,直接往溧阳的外围撞去。虽说西岭与浮玉山之间,低岭也多,但没有什么进去就出不来的险地,唯有快速前插,才能将浙闽军左翼留在溧阳外围的警戒网毫无防备扯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