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孤城(第2/3页)

语罢,他猛地抬手朝自己左耳刺去。

却被人以迅疾之态踢开,又被人用膝盖敲了后脑拍晕。

老太监收了动作,又悄无声息的退到一旁。

圣上招招手,让人端了药来,直到将药喝的见了底,方重重撂下空碗。

“那点出息!”他闷咳几声,喘气,“都给朕抬走。”

大殿西边角落的人,整个人犹如灵魂出窍。眼前一遍遍回放着的,是她倒下的那瞬,唇角蜿蜒下来的凄艳血色。

闭眸之前她好似无意识冲他的方向眨了下眼,被血染红的唇犹似轻微的扬了瞬,浅笑安然的模样却无端的与边城的那夜,她临行前回眸冲他的嫣然一笑重叠。

死了,她死了。

她就死在他眼前,喝了穿肠毒酒,气绝身亡。

她唇角蜿蜒流血倒下一幕,宛如霹雳冲他灵魂劈来,劈的他支离破碎。

他头痛欲裂,想拼命抬手去捂,肢体却好似冻僵住了,一寸一毫都动弹不得。

“老七,老七!”

御座上的人连唤数声,他方迟钝的有所反应。

“这结果你可还满意?”

满意,他满意什么?挪动着双脚,他行尸走肉般朝殿门外的方向动着。

这世间再也没了她。

他再也不用不甘,再也不必嫉恨了。

对她的那些爱恨痴缠,也都没了去处。

看似是卸了负担,但心口也空了,像被人用蛮力扒开掏空了般,不是痛,而是空。

走过那摊血迹的时候,他沉重的脚步停了,原地立过半晌,他缓慢俯身用掌腹将那小摊血迹抹过。

“对她的执念可散?”

御座处传来了苍老的问声,他没有应声,拢了掌心之后,又迟缓的朝着殿门外的方向走去。

踏出殿门的时候,还能听到隐约传入耳畔的问声——

“她死,与她活着属于旁人,你更愿意接受哪种?”

圣上一直看着他孤沉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方止不住的咳嗽起来。老太监上前抚背,端过茶给他漱口。

“真是冤孽。”圣上将咳出血的帕子扔了红漆托盘上,叹声,“不知可是大魏国祚将尽,竟出些妖孽事。”

老太监道:“圣上且宽心,禹王爷会想通的。”

“谁知呢。”圣上嗟叹,“但愿他日后每每起了念头,便会想起今日这锥心一幕,也望能对他有所遏制罢。朕尽力了,若将来老九还是因此遭祸,那只能说他自己选的路,便自咽苦果罢。”

说着,他往内殿处扫了眼,耷下眼皮:“说来也算她命大,但凡她念头一左敢弃老九独活,朕断不会留她。”

“是圣上恩慈。”

“不是朕恩慈,是她命好,仰仗了她婆母的余恩。”

说到这,殿内静了,唯余圣上莫名的叹息声。

“算是朕,最后为他们母子做的事罢。”圣上令老太监研磨铺圣旨,“老九这性情不适合登位,朕虽背弃了对她昔日的承诺,但好歹也看她面上给老九个圆满。但愿朕下去后,她能少怨些朕。”

提笔下了圣旨,赐宁王封地,即日启程就藩。另赐丹书铁劵一副。

“再铺圣旨,朕要下密令。”

除了丹书铁券,这密令也是给宁王的保命符。

来日若禹王若要对宁王下手,宁王可手凭密令登基为帝,号令天下共讨之。

宫门外的曹兴朝一直在跪着等。可他没等来出宫的宁王,却等来了神色僵直麻木的禹王。

出了何事?曹兴朝心一慌,忍不住询问了声他家九爷如何。可对方恍若未闻,径自从他身旁沉步走过。

曹兴朝要起身上前,宫外的张总管就带人拦了上去。

张总管见他主子爷朝服褶皱的狼狈之态,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不安宁,刚上前去帮忙整理着朝服,却被他主子爷推开。

禹王也没上马车,就这般徒步朝着府中方向走去。

此时落日余晖将散,整个天地间渐渐被蒙上了层黯淡。

回府的这一路上,他浑浑噩噩木胎泥塑般,脑中除了她再也装不下其他。

他想了她很多,想她刚来他府上时的活泼娇俏,想她冲他嫣然而笑的纯真姣美。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她的?他也不记得了,从前在宫里头的时候他也不时见到,只是那会她给他的印象浅薄,大概只觉得她是个披着美人皮的躯壳。

对她的在意或许是从她入他府中开始。

没了从前记忆的她,鲜活亮眼,猝不及防的闯入他宛如死水般的人生,如何能不引他注目。

在他不曾察觉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随她而动,他的心神已经随她而牵。等他终于察觉到自己对她的在乎时,大错已经铸成。

他低眸去看自己的双手,掌腹上的血还在,犹似让他看见了当日地牢里,她用那血迹斑斑的手指,用尽全身力气划动写字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