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2章 淮动(八)

笼罩在暑热异常当中的广府七月,让人觉得格外的漫长与难熬。

随着愈来愈多破产破家而流落街头的各色人等,光是每天因为暑热毙命,而从街头被抬走的尸体,就装满了十几辆的大车。

而在首山宫,新迁移为内朝所在的天宁殿。

水雾带来的凉风习习,却弥漫着某种让人心惊胆战低气压的华美宫室之中,看起来形容倦怠到极点的监国,看着小心翼翼走进来年轻隽秀的臣子兼作奏进官道。

“说吧,还有什么坏消息和噩闻么……”么。

“反正孤已经听的够多了,也不差这一桩了……”

“禀告君上,江宁有所消息称,淮逆疑似在淮南聚以重兵……”

对方。

“又有私募水师为护翼,屡屡寇掠焚毁沿江关津渡头港埠……”

“此外,留守司从江东道发起的数路……”

“渡头桥津夺还作战,都已经相继失利了……”

“江州、太平州沿岸的地方水师驻泊地,亦是亦是为贼势所毁……”

“时亦多有忠良义士,冒死乘夜自江北撑舟逃归……”

“言称所见各路人马往来如织,昼夜不绝于道途……”

“亦有车船水军并进,前后皆不见首尾……”

“却是孤一直看走了眼……”

当代大相国却没有勃然作色,而是嘿然自嘲的扯出一丝冷笑。

“小阕了这位的能耐和手段了。”

“淮地这些年的困顿与艰难,怕都是做给世人看的幌子而已……”

“不但已然有了自立淮上之资……”

“就连淮南道的江北之地,亦是早就有了并有之心了……”

“只可惜了哪些,试图力挽危澜的忠臣义士了……”

“前前后后多少载的经营和布置,都因为所任非人所,都一朝成空了……”

“还请大府勿要为贼势所虑……”

年轻臣子正色道。

“孰知罗逆据有淮上方才多年光景……”

“定然是根基浅显,多以横暴手段才勉以得逞一时……”

“只消国朝兴动王师一至,定是势如山崩岿然而绝……”

“而人人皆是心向朝廷正统而仰慕大义名分的……”

“就算一时贼势昌横江北,朝廷亦有北地各位守臣、藩帅的百战劲旅不是……”

“只要及时聚兵上自荆湖顺流而击……”

“北地的百战劲旅?”

听到这里,大相国不由的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却不想把更多东西对这位年轻臣子点明出来,而只是泛泛而论道。

“经此变乱朝堂诸公皆有异论,尚不知北地诸帅尚有可用呼了……”

“更有言招还诸帅,而收聚兵马保住江南诸道为先……”

“只是都被孤给留中了……你明白么……”

他的这种无奈也代表了国朝现在所必须面临的困境和局面。

朝廷手上大多数堪堪可用的精兵强将,现在都在上千里之外的天南之地平叛,刚刚才打下叛军盘踞的大本营,而亟待休整余补充,再也经不起长途的辗转奔波了。

就连后续渡海而击的追剿战事计划,和就近对西海道各岛洲的镇压方略,都不得不暂停了下来,而改为采取更加怀柔的谈判和交涉手段。

正所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环节上的失手和挫败,不但让国朝失去在北地最强大的一只武力和强镇,也几乎让国朝在岭内、岭外、北地三线作战得来的整个局面和态势,都出现了各种动摇和崩滑的岌岌可危趋势了。

国朝以七道一畿的路上疆域,虽然看起来犹有余力,但是也经不住到处分摊和应对所需的,尤其是在缺少了淮镇这只北地最有力的支柱之后,所造成了骤然消长变化与落差。

因此,朝中一度还有人出了个看起来现实的馊主意;

居然是建议对婆罗洲的罗藩本家,抢先采取严厉的惩戒手段,以起到震慑和威胁的效果,乃至令对方有所忌惮;但是目前主要的问题是,无论是东海道还是西海道,国朝用来镇防各处要冲、望邑,和制衡左近藩属的驻屯军,已经被抽调的差不多了。

就算是偌大东西婆罗洲也没有例外,各处据要当中在账面上存在的驻屯兵马加起来,也只剩下不足万余而分散在十数处;而且相对富庶繁华人口稠密一些的东婆罗洲,朝廷在西婆罗洲的驻防兵马就只有三处,而且距离罗翻所在的抚远州都相去甚远了,可说在当地的存在感已经微薄到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而在朝廷依旧能够发挥部分职能和权威的城邑市镇之中,也就剩下一些地方官府自募的团练、乡勇之类,用来维持日常的次序和执行一些捕盗、镇压土族的职能,从来就没有人指望他们能够扫平和荡清,这些诸侯外藩的领有和私兵。

更别说原本就因为加税和摊派诸事,对朝廷隐有怨怼和不满情绪的东海道外藩诸侯们,由此引发的反响和连动了;这一边面是实在鞭长莫及,而导致实际的付出与最终所得毫无价值利弊可言,一方面则是欲速则不达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