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活该
甲申更姓,七年讨殛。何辜生民,再遭六极。血溅天街,蝼蚁聚食。饥鸟啄肠,飞上城北。北风牛溲,堆积髑髅。或如宝塔,或如山邱。五行共尽,无智无愚,无贵无贱,同为一区。——《祭共冢文》
……
清军有对新占领或“收复”的地区进行屠杀洗劫的惯例,周士相还是新会秀才时就听人说过不止一次,印象最深的便是永历四年(顺治七年)尚可喜和耿继茂对广州的大屠杀。
当时人言,清军入城后,城前后左右四十里尽行屠戮,死者六十余万人。传城中人士窜伏六脉渠约六七千人,适天雨,渎溺几尽,其所存仅二人。至清军封刀,止有七人躲在广州大南门瓮城关帝庙神像腹中得免诛戮,余者皆死。少数侥幸逃出城的广州市民,也被城外的清军赶进水里活活淹死!在一片天愁地惨的恐怖气氛之中,不少广州市民特别是女人知道没有活路只好自尽。事后,广州城外成堆焚化的死难者残骸堆积得如同山丘,最后形成了一座大墓,远远看去如同一座小山般,时人称之为“共冢”。
广州以外,只要城池稍有抵抗,便无一逃不脱屠杀的恶运,乡镇之中更是如此。清军放言,一村之中但有一人敢抗大清兵,便全村皆屠。便是无人敢抗大清兵,但使叫明军驻扎,哪怕只停留一二日,随后而至的清兵也同样不问清红皂白将百姓杀光,美其名曰“教民”。
何谓教民?教民何为?但教民皆做他大清的顺民,但教民皆不敢近明军,但教民皆做奴才也!民若不听教,便当如何?一个字,杀;十个字,也是杀!
屠刀之下,粤省百姓被屠十之五六,汉人反抗的脊梁骨被生生砸断,余者每日所求便是盼着清兵早日平了南明,除了那少数血性尚在的汉家儿郎,哪个敢盼大明的军队来!
怪不得,怪不得宋义、周泰他们如此!要怪,只能怪清军的刀太狠;要怪,只能怪南明的军队不能给百姓安全,不能保百姓性命。
有关清军屠城的种种事多是事隔几月之月才在市井之中悄悄流传,初始,周士相听了这些骇人听闻的惨剧还为之痛心,听得多了,却也麻木了。死人已死,活人却要活下去,既然天下真归了大清,那便做个顺民好生过日子罢了,别处的惨事,别处的死人关自家何事?只要大清的兵不到我家,便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了。
只数次深夜,安儿夜啼,妻赵氏起身哺乳,望着妻儿身影,士相不禁想到那日听说一事,说是番禺典吏丁有仪夫妇被杀之后次日,所弃小儿匍匐尸旁,因为饥饿出于本能去吮其母亲之乳,使得过者无不泪下。
想那场景,再看眼前妻儿,再麻木的人也不禁激愤。激愤之后,却也只能长叹一声,血性活不得人命,血性当不得饭吃,血性能保得全家老小安危?
只可叹,如此一个血性皆无,铁了心要做大清顺民的读书人竟然也摊上了那等悲剧,父母妻儿不但惨死更被分尸吃光,这事,谁个能想到,谁个又能忍受!
有时深夜,独自一人睡在床上时,周士相偶尔会想,若不是自己这个后世之人附身,那秀才周士相会如何做?他会报仇吗?他是像个男人一样死去还是像条狗一样活着?
答案无人知晓,因为那个秀才已然不在这个人世。
新兴镇民对明军的恐惧让周士相无言以对,因为他们的担心确是存在。
清军入关后对汉人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使得汉人人口锐减两亿,两京十八省哪处没有百里无人区,又哪里没有一处处叫人看得落泪的无名坟堆,一桩桩大屠杀,纵观史书,便是蒙元也不及!
前世的周士相并不是史学家,也不是这段历史的研究者,他只是个普通的士兵,他所接受的历史教育对满清入关后对汉人的屠杀一笔带过,反而对满清的统治大书特书。
电视、网络、报纸触目都是大清盛世,一个个披着人皮数典忘祖的汉奸,或是为其先祖叫魂的满人学者专家在那大言不惭的赞誉着大清的盛世统治,夸赞着那个大多数百姓在冬天连件棉衣也没有的康乾盛世,每思及于此,周士相不禁愤然,满人的后代粉饰先祖情有可原,可为何我们汉人也要为刽子手唱赞歌呢?
那些在电视上肉麻的叫着“阿哥”“格格”的汉人演员们,你们知不知道祖先的苦难,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所演的一切是建立在无数万颗汉人的首级之上,你们知不知道,也许,那无数万颗脑袋中就有你的先祖。
也许,这些演员、学者、专家、清粉们并没有错,因为错的是我们汉人自己。究其根本,便是我们汉人没有对满州侵略者进行清算,武昌那声枪响没有让这个本应埋入坟堆,受万世唾骂的民族彻底消亡在中国大地,以致在错误民族政策和错误史观的影响下,才出现后世中国让人痛心,无比荒谬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