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8章 我在灵州望西天,待君归来诉思念(一)(第3/4页)

“可谁曾料想……谁曾料想,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再也没有了。左等右等,等到的不是他归家的消息,而是战死沙场的噩耗。白发人送黑发人,老汉之前都是在干甚么啊……他再也没有机会去洛阳了,老汉也再没机会让他知道,老汉心里对他的愧疚……”老汉已经哭成了泪人,苍老的身躯在不停颤抖,但他忽然一把擦干了眼泪,挺直了腰杆站直了身体,对着李从璟深深一拜。

而后老汉目光如铁:“听闻王师要进军河西,所以老汉要再入军中,跟随大军征战,手刃蛮贼为我儿报仇!即便不能杀贼,不能为我儿报仇,但老汉至少要让我儿在天之灵知道,他阿爷重新活成了人样。最不济,他那些从未说过口的话,那些对老汉的期望,老汉得让他知道,虽然他没说,但是老汉都知晓……”

李从璟看着眼前的边地老汉,一时不能言语。

“将军!”老汉见李从璟不表态,还以为李从璟不答应他的请求,于是再度拜倒在地,声音如泣如诉,“即便不能杀贼,哪怕只是戍边,老汉也要再入军中一回。我边军父子,子承父志,世代为国戍边,不论功劳与否,都该同在军中,同死沙场……”

李从璟心头震撼,再度将老汉扶起来,叹息道:“老人家一片赤诚,我岂能不顾?只是不知老人家的儿郎,叫甚么名字?”

“他叫吴生!吴钩的吴,生死的生!”老人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挺起了胸膛,倍显荣耀。

“吴钩的吴,生死的生,吴生……吴钩战沙场,与敌争生死,吴钩复关山,何论生与死,老人家……边地父子,实在是可歌可泣!”

……

灵武县,城郊某处荒地,有女席地屈臀而坐,面对一河秋水,吹响了嘴边的羌笛。

湛蓝的苍穹总是浩远,流荡的白云依旧悠悠,身前的贺兰山直入云霄,远处的黄河水奔流不息。

天地间的人啊,在山川与岁月面前,总是这样渺小。人姑且这样渺小,何论人的那些悲欢离合,除了身在其中的人,又有谁能体味其中刺痛心灵的艰涩?

羌笛的声音婉转悠扬,经久不息,它萦绕在人的耳畔,触动着人的心弦,让人哪怕是从梦里醒来,也能深味其中的辛酸苦辣。

羌笛声渐渐小了,到最后微不可闻,它终于离开了小娘子殷红的唇,因为小娘子已经在掩嘴抽泣。秋日里渐少的飞鸟,草木间早已踪影全无的彩蝶,可曾看得到小娘子脑海里漂浮的画面?

马蹄声由远及近,有一骑奔驰而来。

骑兵甲兵俱在,在不远处滚落马鞍,向小娘子走来。

小娘子听到动静,抹干了眼泪,站起身,向来人行礼,“吴大哥。”

吴春看到小娘子的脸,便知她方才哭过了,不禁叹息道:“玉娘若是对吴生想念得紧,大可去灵州陵园看看他。”

“不,他不在那里!”玉娘握紧了羌笛,咬着嘴唇坚定地说道。

吴春苦笑道:“玉娘至今仍是不信,吴生已经战没了么?”

玉娘瘦小的肩膀微微颤抖,她拼命忍住了眼泪,“军中不是也没有见到他的尸体吗?既然没有见到,他自然就还活着!”

吴春低头默然,既然对方愿意相信吴生还活着,他总不能执意说吴生已经死了,幻想在很多时候不切实际,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常能给人坚持下去的力量。

片刻之后,吴春道:“今日前来,是与玉娘作别,王师已经挺进凉州,某要去丰安了。”

“吴大哥要去丰安了?”玉娘微微怔了怔,随即眼中露出希望的光芒来,“那吴大哥会不会也跟着王师去河西?”

吴春摇摇头,“说不好……也有可能罢!”

“吴大哥若是去了河西,若是找着了吴郎……”玉娘满怀希翼的说到这里,已是忍不住泪水夺眶,如果吴生没有在那一战中死亡,最大的可能便是被河西军队俘虏了,那他就有很大的可能在河西之地。

“若是吴大哥见到吴郎,还请转告……”玉娘双手拼命攥着羌笛,关节白的没有丝毫血色,她拼尽了全身力气,只为说出当时本该对吴生说,却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请转告吴郎,奴一直都在念着他,一直都在等着他……”

吴春张了张嘴,却甚么也说不出口。吴生还活着的可能太小了些,他能再见到吴生的可能性就更小,但此时面对玉娘饱含希翼的眼神,他却说不出这些道理来。

昔日,贼军压境,大战已起,城池危殆,他要再上战场,她有试过阻拦,但阻拦不住,她便为他着甲。

今日,贼军已灭,大战已休,蒙他与众将士之力,灵武得保,灵州得安,而他却已不见踪迹,此时此刻,她只想告诉他:

她在等,在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