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9章 一日朔方一日战,能得几人见州城(十五)(第5/7页)

杨光远马匹拍在马腿上,不明所以,倍显尴尬,也不知石敬瑭是何意思,一时也不知改作何言。

石敬瑭挥手让信使退下,而后沉着脸道:“六城三百里地,攻打两月有余而未能全克,刘知远在军报上言,灵武县城防严密,军民皆有死战之志,旬月间恐怕难克——灵武县姑且如此难攻,灵州当如何?”

说到这,石敬瑭眉心更怒更见浓厚,“当初倾尽精锐举兵西进,本欲出其不意,旦夕间将贺兰山东麓夺下,而后开关迎入河西兵马,两相合力再攻灵州城——这本不过是旬月的战事,事若如此,大江入河,饶是他李绍城兵马谋略得李从璟真传,也扭转不得局势。如今如何?河西战事拖延了两个多月都未打完,数万兵马受阻于灵武一介小城,眼下不仅朝廷禁军成了莫大威胁,那朔方军民见我数万大军,戮力两月有余而不能得三百里平地,平生许多死战之心,就使得往后战事更加艰难!”

石敬瑭呼吸愈发粗重,到最后不得不停下来,闭目平息了良久的情绪,才没有将怒火完全表现出来,“刘知远、杜重威两人,一人自持多智,一人自持骁勇,而今攻城掠地几何?斩得贼军上将几员?柴克宏、蒯鳌、卢绛、刘仁赡,哪一个身首异处了?”

杨光远见石敬瑭含怒不发,不敢再作言语,以免触怒对方,平白受辱,只得低头默然。

石敬瑭站起身来,冷哼道:“事到如今,容不得本帅再坐镇后方了,这灵州之战,本帅要亲临阵前指挥!”

杨光远支支吾吾,欲言又止,见石敬瑭看过来,硬着头皮道:“大帅若往灵州去,那长泽县的君子都如何区处?”

石敬瑭一甩衣袖,“区区三千骑,还能反了天不成!”

言罢,大步出门。

杨光远心头艰涩,一席话说不出口:君子都自打到了长泽县,就在夏州境内到处奔走,夏州辖境内的各州县,不过是避之而已,根本就没有出战的意思。

君子都虽只三千骑,但装备精良,士卒悍勇,机动性极强,定难军若要对付他们,哪怕只是驱赶,也非得出动数倍兵力不可,那还得君子都应战才行,当此之时,定难军哪有那许多人马拉出去出战?

——先前有党项将领自持党项马军战力非凡,擅自出战,被对方杀得大败,从那之后,再无人敢言出击。

对夏州而言,君子都就是一颗毒瘤,轻易触碰不得,而对于以马军为傲的党项人而言,君子都在夏州运动,无疑相当于朝廷在他们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

石敬瑭虽然心中知道,朝廷把君子都放在夏州境内,就是要凸显定难军的无能、禁军的骁勇善战,从而瓦解夏州军心民心,为来日禁军大举进入夏州做铺垫,但他却奈何不得。

……

高审思带领部曲回到灵州城的时候,李绍城破例出城迎接。

实则李绍城迎接的并不是高审思,对方虽然在丰安抵挡住了河西三州兵马许多时日,却也没甚么值得夸耀之处,这回也是奉命撤回,而不是大胜凯旋,李绍城要迎接的,却是率领五百步骑从灵武县出击,让高审思所部得以安全撤回的刘仁赡所部。

秋风原从西天来,越贺兰山、渡黄河水,而至灵州城前,吹落道旁黄叶,浓烈的秋意铺满道路,洒满田野,在此处收敛了肃杀之意,只以宁和丰收的面目示人。

秋高气爽,艳阳当头,城门前李绍城着甲而立,不时,数十骑自官道奔驰而至,到了城前渐缓马速,而后骑兵纷纷下马,为首的正是高审思与刘仁赡,与龙马精神的前者不同,后者面色苍白,脚步略显虚浮。

两相见礼后,李绍城亲自扶起刘仁赡,动容道:“于大敌当前之际,率五百步骑出城追击三千贼军,并且一战败之,令数千将士安然从丰安撤离,将军之勇令本帅钦佩!”

刘仁赡抱拳道:“众将士奋勇敢战,末将不敢居功。”

李绍城向刘仁赡身后望去,见随行骑兵并不多,眼中闪过一抹沉重,“大战之后,将军被贼军追上,血战突围,将士生还几何?”

念及当日战事,刘仁赡面色痛苦,沉声道:“末将在追赶高将军之际,于黄河之西为河西两千马军包围,数百将士奋勇血战,皆争相前驱,于是骑兵奔驰,士卒冲阵,直到弩矢耗尽,横刀卷刃,而无一人弃刀投敌,战至日暮,尸积如薪,血流入河,贼军人多箭密,我军骁勇多身中数矢,犹自大喊护君民、击不臣,挺身血战……入夜突围,渡河者不到二十骑,生还者十三人。”

李绍城良久说不出话来,“五百步骑,生还者只十三人……”

他走到刘仁赡身后,将跟随他的十三将士一一看过去,面前的儿郎年长者不到三十岁,年轻的不过十多岁,几乎个个带伤,虽然面孔各异,但神色坚韧却无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