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2章 昔曾浴血为手足,而今天下皆同袍(一)(第2/3页)

孔璋双目微沉,脸色也冷下来,比浸透雨水的石桥还要冷。苏禹珪身后,两百甲士踏泥而来,于宣武军阵后列阵,两者对峙,剑拔弩张,他心中如蒙一层阴霾。

两百甲士,能胜不能灭,若是强行动手,今日之事,必将败露。对方要护卫刑部员外郎与太原犯人先走,孔璋这些人已是拦不下来。到时惹得朝廷震怒,宣武军就坐实了截杀朝廷官员与刑部重犯的罪名,将不得不反。

是战,是退?孔璋一时左右为难,这个选择,他做不了主。

面对苏禹珪的逼问,孔璋声音低沉:“刑部办差,某自然不敢阻拦。”

“既然无意阻拦,陈兵桥上,意欲何为?还不退散?!”苏禹珪大喝不止,“甲士听令,上桥!”

甲士头领张从直,闻声拔刀出鞘,“甲士跟某上桥,谁敢阻拦刑部办差,便是与朝廷为敌,与造反无异,立斩不赦!”

二百甲士,齐声应诺,大步逼上石桥。

孔璋瞳孔紧缩,苏禹珪如此强势,不给他思考权衡的时间,也不给宣武军退路,很是出乎他的预料。宣武军甲士眼见刑部甲士逼迫上来,而孔璋却不曾下令抵抗,只得向两边退却,桥上甲士,也只能下桥让出道路。

苏禹珪冷哼一声,一马当先,从宣武军甲士面前驰过,直奔石桥彼岸。见到脸色苍白,鲜血染红官袍的马元直,苏禹珪双目通红,“马郎,一路辛苦,你且安歇,往下的事交给某来处理!”

马元直勉强一笑,点点头。随即他想到什么,紧紧拉住苏禹珪,这个临死也不曾有半分软弱的刑部员外郎,此时双目含泪,“冯郎与周郎,殉职了……”

苏禹珪怔了怔,低头咬牙,一字字道:“朝廷一定会让贼人付出代价,律法一定会为他们讨回公道!”

马元直重重点头。

甲士开道,骑队护卫,刑部官员与太原犯人,雨中过桥。

数百宣武军甲士,目送对方在雨幕中离去。

“孔将军,接下来怎么办?”

孔璋目光阴沉,冷冷道:“他们能过得了这座桥,却未必出得了汴州!”

……

行不过十里,赵象爻凑近苏禹珪,“宣武军远远跟在后面。”

苏禹珪回望一眼,平静道:“孔循不会就此罢手的。”

甲士统领张从直问道:“若是孔璋出动大军,届时该当如何?”

苏禹珪看了一眼天空,雨打其面,“该来的总会来,该坚持的,一步不退!”

张从直点点头,已是知晓该怎么做。

再行十余里,距离离开汴州地界,便只剩下二三十里。

天色将晚,旷野更显暗淡。

苏禹珪忽然道:“停下来。”

道旁有林,林前有一辆马车,六匹马拉乘,华贵至极。

所有人都发现了那架马车。马车旁的护卫寥寥十余人。但众人都知道,雨幕背后,可能有千军万马。那一辆华贵马车,于众人而言,无异于黄泉渡船,在等着摆渡亡人。

张从直恨恨道:“孔循竟然不惜亲自出马,这是铁了心要拦路了!”

身前泥泞道,一望无际,道中有高山,难以逾越,苏禹珪平静道:“大雨落九州,何人能不在雨中?”

赵象爻问:“何以应对?”

苏禹珪道:“打伞。”

他下了马,接过张从直递来的雨伞,来到气息微弱的马元直身前,他查看了一眼对方的伤口,已经泛白,他将伞递给马元直,语调平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曾后悔?”

马元直面色苍白,笑容却如沐晨光,“这把伞,该撑在所有人头上的。”

苏禹珪点头,“你我皆已浑身淋湿,这伞还要不要?”

马元直道:“天下人都已淋湿,这伞要不要?”

苏禹珪露出笑容,“当然要。不要,身上的雨水,就永远不会干。”

马元直望着手中的伞,双目渐渐涣散,“这把伞,真好……”

苏禹珪又撑起一把伞,来到一名河东军甲士身旁,对方在先前遇袭时就已重伤,坚持过了郭桥,就断了气。苏禹珪把伞放在对方身旁,一言不发,默立片刻,即转身而走。

径直来到马车前。

车帘开,孔循下车,道上见礼。

苏禹珪望着面前手握千军万马的地方节使,身稳如泰山,双目锐利,语调平缓有力:“节使来意,某已尽知,节使不必多言,恕某难以从命。无论节使是要接待刑部官员,还是要为伤者医治,我等都不会在此停留。”

孔循笑容和煦,“阁下言重了吧?既入某地,某怎可不招待,哪怕只歇息一晚,也总能给某一些解释、赔罪的机会。”

“莫说一晚,哪怕只是让节使见犯人一面,某相信犯人的口供都会变。”苏禹珪油盐不进,“天色已晚,我等还要赶路,节使请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