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五十九章 风起(二)
在离北京城南苑军营不远的地方,有一处不大的庄院,原来倒也是一处皇庄。不过清朝的皇庄制度,早在嘉道年间就已经土崩瓦解了。庄头霸占了土地了,就是不交皇庄的供奉,大清皇帝居然也没法子。这些庄头不是红带子起码,就是哪个王爷的家奴,好大面子荐出来的。反正继续经营下去也是一个赔字儿,还不如干脆对这些霸占皇家产业的家奴的举动捏着鼻子认了。
百十年过去,谁还说得清这个庄子到底是属于谁的。不过这些日子以来,这小庄子却变得有点神秘兮兮的。原来不多十几家庄户,拿了不少银子,天知道给迁到了哪里。前些日子夜里就有车队过来,不知道运了多少东西进来。
平日里白天的时候,这残冬未消,还没到开犁的时候,庄子外头总有百十条壮汉,摆得远远儿的,在田里做出一副拣粪的样子。不远处官道上面,过来的是兵丁官弁,他们就死死的盯着,一边秘密的将消息传回去。要是哪个百姓没长眼朝这里走,离得远远的就找由头把你赶走了。话说回来,百姓们也谁愿意没事找这百十个看起来就不对劲儿的壮汉碰。至于官面儿上,先不说现在乱成什么样子了,谁有心思找庄稼脑壳的毛来起。就算有做公的觉着这里头不对,上面该管的衙门总有话递过来:“吃白饭操闲心,哪边儿凉快哪边儿呆着去,现在这世道,平安是福气!”
这个庄子,就是香教里香坛现在的大本营,韩老爷子时常往来的居所。一到夜里,不知道有多少骑快马在直隶平原上面掠过,将各地的消息不断的带过来。跟徐一凡打混了两三年,多少也学到一些徐一凡集中统筹布置大局的本事。也正因为如此,比起徐一凡来自的那个时空所经历的这段历史,现在更有组织一些——换言之,一旦爆发,也许危害更大!
北地财神韩中平,七十开外的年纪了,这些日子,冲风冒寒,就在北京城,南苑军营,还有这里不惮辛劳的奔走。今天也是天上启明星还挂着,他就从北京城里头坐马车匆匆赶了过来。到了庄子外头,天才麻乎乎的有点儿亮,离庄子不远,一路上就开始不断有人在暗处喝问:“什么人!”
赶车的正是章渝,这段日子,他从来也不离开韩中平身边半步。老爷子出门,他更是亲自驾车当车夫。跟在徐一凡身边一样,这位绝世大高手还是永远阴沉着一张脸,仿佛这世界上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任何能让他稍稍开心的事情一般。
每次喝问过来,他都是低沉的回答一句:“圣母座下头炉香,回去,戒备好了!”听到他的声音,暗处戒备的人就不则声的退下,只是一声声传递讯息的口哨在冷冷的黎明空气中响起,直朝庄子里头传过去。
这马车是上好的口外健马拉车,洋式钢丝轱辘。再加上章渝将四匹健马驱驰得如臂使指,跑得飞快。当庄子里头的人得到口哨传递过来的讯息,才迎出来的时候,这马车也到了庄子门口!
这小庄子在这几天里头已经加了一道木头围墙,四处还有角楼。靠近了看,还能看到洋枪枪管偶尔一反光。迎出来的人也全是健壮汉子,都穿着黑布面的棉袄,扎束得干净利落。虽然腰间也系着代表香教身份的八卦图案红腰带。可是那静肃整齐干练的举止,哪里有半点现下各处香坛的散漫气息!要是徐一凡在这儿,估计得笑出来。这些人都是在他手底下练过的大盛魁子弟,离开禁卫军这么些时日了,还是没丢了军人本色!
章渝手劲到处,四匹健马差点高高人立起来。吃他向侧后用力扯缰绳的劲,跳也跳不起来,后蹄用力刨土站住。每匹健马都是通身大汗,毛片湿漉漉的发亮。真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飞也似的才赶过来的,老爷子这么大年纪,也受得了这种颠簸的辛苦!
几个人涌到车门口搭脚台,就要进去扶老爷子下来。结果车门先从里面打开了,老爷子脸色铁青的从车子里头钻出来。借着晨光,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往常的疲惫老态,眸子里头当真是精光四射。长衫下摆也撩起来扎到了腰带里头,不要人扶就自己跳下车,扫视周围一眼:“阎书勤阎尊者呢?”
一个手下恭谨应道:“阎尊者才赶回来,这次去延庆,再陪着延庆标入营,路上辛苦了十来天,据说应酬又重,觉头都没睡多少。奉阿爷之召匆匆赶来,进了庄子脱衣服就上炕了,现在只怕还睡着呢……”
韩中平冷冷的扫视了手下一眼:“召他回来,岂能没有要事,他还能脱衣服上炕睡!”接着就一摆手:“带我过去找他!”
看韩中平极力遏制住焦躁情绪的那个神态,手底下想劝他老人家先歇歇喘口气的话都不敢多说,默不作声的就搀扶着他朝阎书勤宿下的一处小院子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