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四十六章 谈判(七)(第2/5页)
张佩纶正坐在徐一凡的旁边,看着徐一凡的神色又变得有点古怪,知道这位大帅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反正,总是憋着害人的。他在心底长叹一声,也有点郁郁,马江之后,他遣戍新疆,往日骄狂,已经是洗得干干净净。李鸿章收留他,他在北洋生活优裕,那里又风气开通,他有大把的时间读大量的书,来认识这个世界。徐一凡此次来上海,他自以为盘算已经至矣尽矣,蔑以加以,也称得上忠心耿耿。甚至存了让点利益给英国人的心思之后,他主动为徐一凡担起坏名声来的心思。
反正他张佩纶是什么都见识过了,了不起再回家闭门读书。
可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徐一凡的见识,实在是高他数倍有余,英国人果然摸上门来了,首相特使,就坐在江顺轮局促的大餐间里头!
隐隐以徐一凡谋主自诩的张佩纶内心里现在满是挫败感,虽然徐一凡让他作陪于这么重要的场合,可是他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头。
泱泱华夏,每逢末世,或者气运衰微到了极处的时候,总有天生英杰命世。这片土地这些年遭逢的却是历史上从未曾有过的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既有满清这样的种族政权,又有西方列强也从未有过的各方面都极其强大的敌人环伺在侧。华夏元气崩颓,国人也第一次对自己的文明失去了信心,茫然的寻找出路。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徐一凡这样大不一样的英雄降世?
可是瞧着他老憋着坏笑的样子,怎么也不像个英雄呢……
有句笑话说的是,两个英国人在一起,对坐一天能不说话。因为没有介绍他们认识的人,英国的绅士绝不会主动开口搭腔。三个英国佬虽然乘夜赶了过来,可是现在这个架势,倒和这个笑话有点差相仿佛。这种情势,何伯办了几十年外交,也可是没碰到过。
三个英国佬只是在那里浅浅的喝着咖啡,倒不完全是为了矜持。而是一时真不知道怎么开口。徐一凡那封信,一下点到了沃特斯此行的要害,东亚的清帝国和日本在一场战事之后双双失去力量,帝国在亚洲针对俄国的布局一下空了好大一块下来。白厅疯狂的在寻找着弥补这个局面的措施,徐一凡这个远东土著军阀的崛起,自然就进入了他们的视线。正好徐一凡通过何伯谋求接触,所以才有沃特斯这闪电一般成行的速度。
即使沃特斯来得如此急切,但是说实在的,不管是他还是何伯,都对于徐一凡并不太以为意。以为他在如此局势下,只有乞求大英帝国的恩惠。可是今夜徐一凡的做派,特别是那封信,一下就让他们再也轻视徐一凡不得。能对世界局势有如此深入的了解,能对大英帝国亚洲布局政策如此熟悉,那么这个人在东亚的土地上,就绝对属于人杰一流!
他的实干能力已经被他的行动所证明,以一支孤军击败了大半个日本陆军,怎么也不能说是无能之辈,再有这样的见识和眼光所配合,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举止完全是西式的徐一凡的分量,难道还掂量不出来么?久在中国,熟悉大清内情的何伯甚至可以断言,整个北京城,没有一个人可以当这徐一凡的对手,在这生气勃勃的年轻人面前,北京城再高大的城墙,也不过就是在他的马靴下一踹即倒,他徐一凡有很大的可能,掌握这个帝国未来的命运!
这个时候,原来威逼诱惑手段,甚至可以以一种冷淡的态度接受这个远东军阀效忠的打算,就全然落空。而他们还没想好,这个时候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和徐一凡打交道!
想到这里,何伯忍不住恨恨的看了一眼巴纳德,又看了一眼沃特斯。
巴纳德的混蛋在于他是上海领事,天然就有搜集清帝国东南省份变动情报的责任。而对于徐一凡这么一个人物,他只有几份轻描淡写,含糊其词的报告,还不知道是在那场酒会过后匆匆涂抹而就的。这样的人,再不适合待在这样重要的职位上面了。
对沃特斯的怨气却在于,姓索尔兹伯理的人,满脑子除了对付俄国,就是对付俄国。这位沃特斯特使看到徐一凡信上俄国两个字,就沉不住气的拖上他们匆匆来到了这江顺轮上头!
在亚洲,除了对付俄国,还有其他那么多重要的事情。在这位年轻特使的眼中,他们这些服务于远东的外交人员,似乎在忙着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而他们才是在做真正的大事情。这片土地如此巨大,人口又远远超过俄国,在这几十年殖民地外交生涯当中,何伯也深深的了解到在这数万万看起来似乎麻木愚昧的人民深处,隐藏着怎样一种坚忍和能力。他的外交生涯,一直在分化这个国家,培养这个国家的精英阶层对于白人内心深处的那种畏惧敬仰,甚至他还不惜有的时候违背外交原则,对于大清帝国那个异族政权表达出某种程度上面的支持……一旦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力量爆发出来,也许就会是白人对这个世界统治的末日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