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五章 如梦(二)(第2/4页)
“但愿这荣中丞……”
正在议论纷纷,乌烟瘴气的时候。就听见巡捕官一声喊:“荣中丞到!”
各官们忙不迭放下手中烟茶,乱纷纷的站起来按照品级站班。喊声刚落,就看见荣禄穿着一身行装捻着朝珠笑吟吟的走出来,他本来就长得白净文雅,原来在西安带大头兵的风霜这两年早就退得干净,一出来还真有个上官的卖相。身上有道缺的旗人太爷们纷纷作揖,班子小一点的就赶紧行庭参礼,地方本来不大人又多,你碰着我我碰着你,乱得不可开交。一个知县岁数大了,烟瘾又太重,本来就熬不得了,庭参大礼下来,喉咙里面咯吱一声儿,吐着白沫就撅了过去。
看着眼前这个乱象,荣禄焦躁得头上都冒出火来了,一时间恨不得徐一凡早点过来将这些牛鬼蛇神排队每人枪毙五分钟。可还得维持住脸上笑容,忙不迭的赶紧招呼巡捕官将那位知县太爷赶紧抬出去救治。扰攘了好一阵子才坐了下来。
“各位,升升冠吧!到兄弟这儿,各位老哥尽管脱略仪注就好了……地方不大,又急赤白脸的将各位老哥请过来,兄弟真有一份儿罪过,一路过来还好?”
清季官场规矩,上官就是爹妈。听见荣禄发话,轰的一声,大家纷纷摘下大帽子搁着。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是满肚子的心思,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到了最后才有一个口才好,身份也不坏的旗人太爷开口:“下官们伺候中丞是该当的,谁不知道中丞是念着咱们这些不成器的?才接了纂就要给训咱们的示,中丞有什么吩咐,下官们都听着,办得了的那没话儿说,办不了的,也得给中丞办到!”
荣禄一笑,敲敲桌子:“老哥太客气了吧!本来我荣某人将各位请过来,就算是坏了规矩,可是朝廷的吩咐,兄弟能不办么?货到地头死,咱们也不用绕圈子啦,今儿唱这么一出群英会,说白了,还不是为了这位新来的徐制军!”
这句话是说到满堂诸官的心坎里面了,他们这么远跑过来。还不是就为了荣禄能说这句话!大家消息灵通一点的,谁不知道荣禄当年和徐一凡在朝鲜就是冤家对头,朝廷会无缘无故的派他过来?满清地方督抚之间,这权力划分本来就是扯不清的狗肉帐。说是总督主要管军,巡抚主要管民,可是巡抚也有抚标兵,总督也能查吏任官。当初中枢设官的意思本来就是要让地方互相牵制。不过到了清季这些年,督抚之间的权责划分也有了点约定俗成的默契。
比如说就在两江,两江总督号称节制江苏安徽江西三省,可是从来不管安徽巡抚和江西巡抚的事儿,就连江苏本地,也是苏州巡抚管苏南,两江总督管江宁和苏北。苏北穷苏南富,为了平衡,全省的厘捐还有对上海道的节制,也是两江总督的权限。大家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荣禄下车伊始,屁股还没坐热,就这么大坏规矩的巴巴的将大家请来,为的什么就算猪脑子也能想明白!
大家伙儿心头火热,几个挑头的就喊了出来:“下官一切全凭中丞的吩咐!中丞让咱们向东,咱们绝不朝西!”
荣禄呵呵笑着,脸上神色加倍和蔼了起来,双手连摇:“兄弟可不是让大家和徐制军作对来着!徐制军是爵阁部堂,一等威远伯爷,身份比兄弟高了不是一筹两筹,更是国朝的大功臣,就是兄弟,也是朝廷派来协助徐大帅治理这两江朝廷财赋重地的!毕竟徐大帅没有当过亲民官儿啊!北洋南洋二大臣,都是朝廷根本,要是略有动摇,就伤了朝廷酬庸功臣的美意了……”
话说到这儿,荣禄也觉得有点难以为继,原因无他,太他妈的恶心了!他当初在朝鲜和徐一凡,互相抄着板砖连脑浆都快拍出来了,现在说这话,饶是官场修行深,也觉得一阵阵想吐。
他吸口气儿,终于端出戏肉,对着下面张大嘴巴仔细听着的江宁诸官们一字字的道:“兄弟是奉了朝廷谕旨,先把查吏这个差使担起来,只要我荣某人在一天,合省的练军绿营还有徐大帅的禁卫军兄弟管不着,可是挂牌委差使,撤差使,这种事儿,荣某人要替徐大帅先担待几天!各位在地方都是有根底的,这个朝廷德意还要回乡四下宣传广布一下,徐大帅麾下都是虎贲骁锐之士,在朝鲜对上小日本这是无往而不利,但是在两江这人文风流之地如何安民,还是要学嘛!”
他笑容渐渐收了起来,竖起一根手指,巡抚衙门大堂里面已经安静得连一根针落下都听得见,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朝廷用士的规矩,本来就是百年成法,不是可以随便乱动得的!两江之地,本来就是朝廷官吏,还有地方士绅所共治,洪杨乱后,才这么快就恢复了元气。地方乡绅,多有当年平乱洪杨的湘淮两军后人,如此大好局面,岂是轻动得的?兄弟担下这个担子,也是为徐大帅着想,等慢慢平稳了,兄弟或者告病,或者自请开缺都不一定的事儿,两江有如此大帅虎臣坐镇,岂不是天下幸事?各位老哥,回去后,尽管做事,若是有了什么麻烦事情,有兄弟我!”